風雨不同舟完整後續

2025-02-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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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懂了她的暗語。

這一瞬,我的心似被海潮淹沒,層層疊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曾經的她張揚熱烈,敢愛敢恨。

現在,竟連靠近幸福的勇氣都喪失了嗎……

我不知如何再勸,沉默地望向窗外。

她藉口要去看望母親,離開了病房。

房門合上,我掙扎著起身,從床頭櫃找到手機,開機。

電量滿格,想來在我昏睡期間,有人替它充過電。

開機幾分鐘,手機螢幕閃個不停。

有一條是銀行到帳簡訊,在我出事不久,顧驍把我轉給他的錢一分不少還我了。

因為要重建「沈氏」,我沒矯情。

聯繫我的人很多,最多的是溫婉——我哥沈星宇的前助理,也曾是我哥的女朋友。

我哥被母親葉岑逼迫著和顧家聯姻後,她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而現在,她掌管著我掏空沈氏「供養」出來的公司,孤月獨明。

裡面的員工,幾乎都是沈氏的老員工。

我忽略滿屏問候,回她三個字:【我還好】。

幾秒鐘後,螢幕上彈出她的來電。

我苦笑著接起。

「沈葉舟,解釋一下『還好』是怎麼個好法?」

「半個月前你受重傷昏迷的新聞鋪天蓋地,姐一不瞎二不傻,今天剛醒吧?」

「我去警局問過,那個犯人說你主動往刀口上撞,擺明了一心尋死。」

「你忘了當初是怎麼跟我承諾的嗎,等沈氏一倒就來接管孤月獨明,沈氏倒了你又是怎麼做的?」

「我不跟你繞圈子,限你三秒鐘內把地址發來,不然我不介意帶著你侄子甩手跑路!」

她來勢洶洶,頗有興師問罪的味道。

我這一生桀驁叛逆,不服管教。

如果這世上還有人能「管」住我,除了寧瑜和顧驍,就只有一個溫婉了。

「發,現在就發……」

我嘆了口氣,給她發地址。

「這才乖。」她繃緊的語氣鬆弛了幾分,「我明天上午到。」

我沒反駁。

我心知,不親眼確認我「活著」,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京城和北城相鄰,溫婉是帶著沈鈺一起來的。

「還沒吃午飯吧,給你煲了烏雞湯,補氣血。」

她將手提的保溫桶放下,扭頭招呼沈鈺,「小鈺,叫人。」

「叔叔好。」沈鈺乖巧地走到床邊趴下。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頭,「今天不用上學嗎?」

「想見叔叔,媽媽給我請假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彎了眉眼,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請假了作業也跑不掉。」溫婉忙裡插話。

沈鈺上揚的唇角瞬間塌了下來。

和我哥完全不同的性子,我忍不住笑了。

「溫度剛好,我喂你。」

溫婉端著湯碗坐到床沿,拿湯匙舀了一勺湯就要喂我。

活了這麼大,我從沒享受過生病被喂飯的待遇。

哪怕溫婉是我嫂子,我也極不適應。

「我自己來……」我ţů⁸抬手準備去接。

「你行嗎你?」

她冷哼一聲,睨了一眼我輸著液的那隻手。

冰涼的輸液管滑過瘦骨嶙峋的手背,我倏然尬住。

「吱呀——」

病房門被推開,寧瑜走了進來,看到屋內情形有片刻凝滯。

溫婉同樣錯愕了一下,沒吱聲。

我和寧瑜戀愛時,她正跟我哥在一起,清楚我這段感情史,也看過寧瑜照片。

「我嫂子溫婉,侄子沈鈺。」我一一介紹。

最後,我目光落到寧瑜身上,落寞一笑,「我朋友,寧瑜。」

溫婉最先打破沉默。

「你好。」她將湯碗一抬,解釋道,「我給小舟燉了湯……」

「我來吧。」寧瑜走了過來,接過湯碗。

與寧瑜錯身的剎那,溫婉沖我眨了下眼睛。

我斂下眸子,笑而不語。

我知道她的心意,更知我和寧瑜之間已經隔了多遠的距離。

這段感情已經走到盡頭,不是靠愧疚和同情就能繼續的。

寧瑜沉默地舀湯喂我。

「我先帶小鈺去吃午飯。」

溫婉觀察了一下氣氛,帶沈鈺出去了。

長期靠輸注紅細胞和葡萄糖維持生命體徵,我只喝了幾口就開始反胃。

為了不讓寧瑜擔心,只能死死忍住。

「別咽——」

一個套著乾淨垃圾袋的垃圾桶遞到我面前。

我沒敢抬頭,單手扶住垃圾桶邊沿。

「好了……」

腸胃空空後,我有氣無力出聲。

寧瑜遞了杯溫水過來,等我漱完口,拿走垃圾桶,抽了張乾淨紙巾給我。

「幫我……請個護工吧。」

我擦凈嘴角,愴然請求。

這幾年,我肆無忌憚地糟蹋自己的身體。

如今像個廢人一樣躺在病床上,才發現想維持基本的體面有多艱難。

而寧瑜,同時照顧兩個病人,如果不請護工,遲早會被拖垮。

她緘默了好一會兒,才點頭應好。

「剩下的湯……」

我看向保溫桶,「麻煩幫我處理下。」

「嗯,你多休息。」

她幫我把床位搖平,提著保溫桶出去了。

我沉沉睡了過去,再睜眼已入夜。

不遠處坐著個老實憨厚、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你醒啦?」見我醒來,他急急站起問候。

「護工?」我問。

他連連點頭,「對,我姓李,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我沒客氣,「幫我把床搖起來,再幫我叫一下主治醫生。」

他應聲照做。

等醫生的間隙,我拿起手機。

溫婉給我發了消息,說公司有急事,已經回了北城,叮囑我好好養傷。

我回了個「ok」。

護工叫來醫生,就去門外等候。

從醫生口中,我了解到自己的病情。

多年來飲食不規律,造成胃腸道功能紊亂;

長期失眠導致神經系統受損,冠動脈供血不足;

加上受傷失血過多,又傷了肺腑,如今身體就是一個空架子。

「二十多歲的年齡,五六十歲的身體,可真是造孽啊……」

醫生瀏覽著手中病例,表情唏噓不已。

「各人自有各人命,不過是苦果自咽罷了。」

我直視醫生,語氣平靜,「我還有多少時間?」

醫生遲疑了好一會,沒開口。

「我自己的身體,我不該擁有知情權嗎?」

我淡定地撫平被角,語氣卻不容置喙。

「如果能細細調養,再活二十年不成問題;若是繼續勞心勞力,頂多……」

醫生頓了一下,憐憫道,「Ţū́ₘ六七年……」

本是噩耗,我的心竟意外平靜。

比起精密的醫學估測,我對自己的身體情況早有預知,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他們知道嗎?」我問。

「先前小顧問過我,知道後托我保密,所以寧小姐問我時我含糊帶過了……」

醫生微微嘆了口氣,「是否要繼續瞞著,我尊重你的意見。」

「不必告訴她,有勞醫生。」我淡然閉上了眼。

醫Ṫũ̂⁹生嘆息著離開。

我躊躇半天,給顧驍打了個電話。

他接聽得很快。

「你人在哪?」我問。

「賓館。」他聲音懶洋洋的,「放心,你要是出了狀況,哥哥我十分鐘必到。」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沒被寧瑜「忽悠」走,還有救。

「聽說,你們訂了個三年之約?」我平靜地拋出話題。

「那是,哥哥我『愛感動天』。」

他的開心不加掩飾,「怎麼樣,驚不驚喜,羨不羨慕?」

「羨慕?你就不怕我近水樓台?」我忍不住調侃。

那邊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良久,他才出聲,

「沈二,你是不是……知道你的身體情況了?」

他流暢的語氣變得艱澀。

「不知道的話,你覺得我會給你打這個電話?」

我挑眉反問。

顧驍像是突然間失去了言語能力,半天沒說出話來。

「顧驍,不需要為我難過,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從我決心毀了沈氏的時候,我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別固守京城,聽她的話出去走走吧,幫她看看外面的廣袤天地。」

「如果能從你口中見識到世界的繽紛,她一定會很開心。」

我抬起青筋暴起、瘦如細柴的手,蒙住了眼睛。

眼前光亮盡失。

「阿驍,我已經沒有未來了……」

我蒼白地勾了勾唇角,「別讓她的未來跟我一樣沉於黑暗。」

「好……我答應你……」

顧驍聲音哽咽。

「沒其他事,掛了。」我掐了電話。

這一瞬間,我的世界重新變得通透安靜。

六七年,足以將孤月獨明送上市,足以目睹沈鈺長大個小男子漢。

也足夠見證寧瑜和顧驍的幸福。

於我而言,無憾。

養病的時間漫長,我托護工買回很多書,借看書打發時光。

寧瑜每天都會來看望我,察覺出我的「冷淡」後,探訪頻率大大降低。

能下床走動後,她租來個輪椅,強硬地推我出去曬太陽……

讓我沒想到的是,在我養傷期間,溫婉竟打算將公司總部遷到京城,連註冊地址都勘探好了。

「我覺得北城風水不如京城養人,擅自做主你多擔待。」

說這話的時候,她叉著腰,下巴抬得很高。

大有我敢駁一句懟我十句的架勢。

「你是公司法人,決策上的事你說了算。」

我十分尊重她的決定,但不忘馬後炮,「只是我答應寧瑜三年上市,你多加油。」

「三年……上市?」溫婉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

「對。」我鄭重點頭。

「我可以合法經營不違規,也可以保證三年盈利,但鐵打的公司流水的兵——」

溫婉幾近咆哮,「連續三年不更換董事和高層管理人員,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點?」

我慢悠悠翻了頁書,渾然無事她的猙獰,「所以,祈禱我早日康復,好助你一臂之力吧。」

「沈葉舟,你好、樣、的!」

溫婉氣結,「感情我就是成就你感情的工具人是吧?」

「錯,你不是工具人,我的感情也不需要任何人成就。」

我仰頭看她,鄭重陳述,「因為我壓根沒想過和寧瑜再續前緣。」

溫婉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沈氏覆滅後上萬人因我失業,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可他們卻有父母妻兒要養。」

「我哥曾說人生不只有愛情,我已經嘗過愛情,下半生想踐行他的道,給掙扎求生的沈氏舊人多指一條路。」

我淡淡勾唇,țũ̂₍「而他們的根在北城,所以,遷址的事不要再提了。」

「可是——」

溫婉還想再勸,被我直接打斷。

「我知道,現在我在北城的名聲不好聽,但我死都不怕難道還懼怕人言?」

「溫婉,有兩點我需要提前申明,一是永遠別暴露我跟你、跟孤月獨明的關係,二是我入職,你務必擺高姿態給足我下馬威。」

「日後工作相處,哪怕我被合作夥伴羞辱責罵,你都必須冷眼旁觀。」

「你要記住,你才是孤月獨明的老闆,我只是一個打工人,是你手中可用可棄的棋子。」

我緩慢地合上手中書冊,「如果不適應,現在就可以演練起來。」

於我而言,彎一彎脊樑,換孤月獨明飛黃騰達,不虧。

「必須……這樣嗎?」

溫婉臉上寫滿了「我不贊同」。

我淺淺勾唇,「如果你不想孤月獨明被所有人圍攻孤立,最好這樣。」

「我……」

她嘴唇囁嚅了好幾下,語氣澀然,「我明白了。」

「擴張需要充足資金,這裡面有一筆錢。」

我取出顧驍「存錢」的那銀行卡,往她面前一遞,「一起……為我哥圓夢吧。」

圓我哥的夢,建立一個任人唯賢、不排外、制度化管理的多元公司。

「我努力……」

溫婉走的時候,步伐很沉重。

我想多勸她幾句,但我知道,道理她都懂。

她需要的是時間去消化。

外傷療愈後,我堅決出院。ṱũₐ

溫婉和顧驍得知消息要來接我,我全部拒絕了。

我提前聯繫了常斌,還跟他簽訂了新合約。

他做我的保鏢兼司機,保護我人身安全,我留他在沈園「常伴」葉岑。

我在北城樹敵太多,需要他的身手與警覺。

他無處可去,又放不下葉岑,只能妥協。

出院當天我回了趟沈園。

覆滅沈氏前,我設法保全了這一處資產,免除了它被法拍的命運。

儘管這裡葬送了我父兄的一生,我依舊不能將之捨棄。

如今的沈園空無一人。

她的前主人葉岑,化作了一張黑白照,和我父兄並列於祠堂。

我點燃了三炷香,送她最後一程。

願她地獄天堂,與我父兄永不相見。

處理完私事,我帶著簡歷孤身殺往孤月獨明,舌戰群儒,成功與創始人溫婉簽訂對賭協議。

她聘我為 CEO,我三年內將孤月獨明送上主板。

如若不能,我自願滾出北城,永不得返。

這份對賭協議是我臨場發揮加的戲,事後被溫婉好一通罵。

卻成功讓孤月獨明打響了名號。

後來我常駐北城,對孤月獨明進行股改,並與之共成長。

寧瑜則留在京城守護她母親。

我偶爾會托溫婉去探望一下她們,卻再也沒有出現在寧瑜面前。

孤月獨明的註冊日期,遠早於我與寧瑜的約定日期。

公司第三年財報一出來,我就向證監會提出了股票上市申請。

核准通過後便向證券交易所上市委員ŧų₇會提出上市申請。

還提前留下遺囑,名下所有財產,死後無償贈與寧瑜和顧驍。

我欠他們的,這輩子,只能用這種最俗套的方式去還……

新股發行當日,正滿三年之期。

寧瑜守約嫁顧驍。

他們選擇了旅行結婚,我要他們全程直播。

「阿瑜,你說我們能不能在一起不離不棄,直到白頭到老?」

婚禮上,顧驍問她。

「你能,我就能。」她笑吟吟地。

我在鏡頭這邊笑著送出祝福。

顧驍十年相守,終換她芳心一動。

那一刻,我滿心釋然。

楊絳先生說的對,不是每個人都適合白頭到老。

有的人適合成長,有的人適合一起生活,有的人適合一輩子懷念。

總有一場相遇,是隔著茫茫人海,奔赴彼此而來。

他們是越過人海的欣賞與歡喜。

而我,歸於人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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