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洲實錄》中渾河南岸戰鬥繪圖
張銓奏報:「賊追及之圍之數重。初用火器擊打賊死者甚眾。後火藥已盡復接戰良久乃敗。而大將裨將一時俱沒矣!」
《明實錄熹宗實錄》:」賊乃萃力於浙營初用火器擊之殺傷相枕火藥已盡短兵接戰遂大敗陳策先死童仲揆騎而逸副將戚金止之曰公何往遂下馬語其屬曰吾二人得死所矣與諸將袁見龍鄧起龍張名世皆死之惟周世祿突圍得脫」。
清人魏源曾發感慨:"是役,明以萬餘人當我數萬眾,雖力屈而覆,為遼左用兵以來第一血戰。"
渾河之戰打得極為慘烈,據張銓統計,突圍出的殘兵與守營官兵總計尚有萬餘人。陳策、童仲揆部原有約三萬,出援瀋陽時留下約一萬守黃山大營,即有近二萬官兵參戰,僅有少數成功突圍,余皆陣亡。
綜合分析資料:
石柱土司兵陣亡2500--3500。《明史》秦良玉傳:」邦屏既歿,良玉即遣使入都,制冬衣一千五百,分給殘卒,而身督精兵三千抵榆關(山海關)。」按照出兵四千--五千,減去給殘兵所制冬衣計算。
酉陽土司兵陣亡千餘。《明實錄熹宗實錄》,四川酉陽宣撫司冉躍龍」令男(兒子)冉天胤及文光等領土兵四千赴遼」,「渾河失利冉見龍等戰死千餘人」,「撤守遼陽又以降夷縱火冉文煥等戰死七百餘人」。
保靖土司兵全軍覆沒,戰死約2000人左右。《明史》列傳·卷一百九十八:「象乾病不能行,遣其子侄率親兵出關,戰於渾河,全軍皆歿。」
永順土司兵實到遼東人數不詳,戰死人數不詳。
戚金所領浙兵一營全軍覆沒,陣亡當在3000以上。
毛兵陣亡人數不詳。遼事危急,毛兵共發三千餘名增援遼東,在沈遼大戰時僅有監軍道胡嘉棟率領的八百毛兵未參與戰鬥,後撤出遼東,駐紮天津,其餘皆損失。因而,2200名毛兵在瀋陽和遼陽分別損失多少不清楚。
廣東狼兵徵募人數不詳,陣亡土兵人數不詳。《籌遼碩畫》卷九:「廣兵興寧、長樂之兵,可選得一二千」。
其餘四川漢土兵陣亡人數不詳。
明軍精銳為何會全軍覆沒
渾河之戰,參戰的各部明軍在以往的歷次戰爭中都曾取得驕人的戰績,這次面對八旗軍的作戰亦悍不畏死,然而卻全軍覆沒。總結此戰失利的原因,大致有以下幾條:
一、八旗軍太強了
熊廷弼此前奏報朝廷時曾總結過八旗軍的常用戰法:「死兵在前,銳兵在後,死兵披重甲,騎雙馬沖前。前雖死,而後仍復前,莫敢退,退即銳兵從後殺之。待其衝動我陣,而後銳兵始乘其勝」。「死兵」即敢死隊,努爾哈赤利用東北露天礦藏打造厚重的盔甲,在作戰時讓前排的士兵穿戴,號稱「死兵」。
為了實現己方的戰役目的,一部分甘冒犧牲自我的風險,來達成大部隊的戰術目標。這是世界上自古以來所有強軍必備的要素。
美軍主要依靠的是強大的科技和工業能力,形成對對手的降維打擊,但是,美軍缺少這種「死兵」,所以可以看到美軍雖然火力超強,卻往往是一字平推,難以打出蘇、德那樣漂亮的圍殲戰。美軍中雖然有阿登戰役101師的靈光一現,但是這不是美軍的普遍現象,所以美軍並不能稱為強軍。正如近期網上的調侃:當年你們有鋼鐵,我們有鋼鐵般的意志。現在我們也有了鋼鐵,你們有鋼鐵般的意志嗎?此話題不再展開。
除了強悍的戰鬥意志,八旗軍的技戰術能力和裝備水平也相當高,這大概應歸類為「鋼鐵」。據記載:「滿洲的兵,馬箭是最利害的,且雲拾的滿甲一副,抖出鉛子升許,此等好甲鳥槍亦不能透」。
滿洲屬於遊牧加漁獵混合體,弓馬嫻熟,士兵彎弓的臂力與成吉思汗時期的蒙古騎兵相當,而戰時軍紀更嚴,作戰時悍不畏死比蒙古騎兵有過之而無不及。蒙古鐵騎是輕騎兵,八旗主要重騎兵,防護力更強。
從各方面對比,八旗軍要比幾百年前橫掃歐亞的蒙古鐵騎還要強悍,可以說是冷兵器時代世界最強大的軍隊。戚繼光鎮守薊鎮時,戚家軍可以輕易擊敗蒙古騎兵,從另一個側面也印證了八旗兵的強大。
當時處於冷熱兵器交替的時代,由於火器發展水平還不夠高,因而八旗也是那個時代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於是,東亞最強的戚家軍面對八旗軍敗下陣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二、明軍步兵打騎兵,天然劣勢
網上常有這種聲音:馬克沁機槍發明以後,游牧民族就變得能歌善舞了。此話是不假,但是,即便是擁有了現代的機槍火炮,如果密度不夠,步兵打騎兵依然是個頭疼的事情。
面對騎兵,步兵如果依靠城寨尚能一戰,可若是野戰遇到騎兵的衝擊,步兵往往凶多吉少。此前的文章也曾寫過,即便是戰鬥意志頑強的我晉綏、西北野戰軍,野戰遇到傅作義部的騎兵和西北馬家軍,均曾遭受過重大損失。
三、瀋陽丟失過快,明軍進退失據
熊廷弼上任後,著實加強了瀋陽防務。然而,作為瀋陽守城的最高指揮官賀世賢,卻在大醉後中了努爾哈赤的誘敵之計,率兵出擊,結果在野戰中被擊敗。
後金早在攻城前就派人詐降混入城內,也聯絡了城內準備投降的遼人做內應,在賀世賢兵敗時砍斷繩索吊橋,將其阻於城外,被圍八旗圍攻身死。而副總兵尤世功不能以大局為重,擔起指揮守城之責,在救援賀世賢時亦以身殉國。
本來,屯兵堅城之下,而援軍又至,這種情況下攻城部隊被兩面夾擊,陷入被動。這種情勢下的應對,要麼撤退,要麼被擊敗。縱觀古今中外,在此被動情況下最終取勝的戰例不是沒有,但是極少,這要求攻城部隊的指揮官具有強大的心理素質,部隊具有堅決的執行力。比如大同集寧戰役的傅作義、董其武,比如指揮了孟良崮、豫東戰役的粟大將。
由於兩位最高指揮官過早戰死,導致守城之戰沒了章法,部隊防守不堅決,瀋陽丟失得過快。努爾哈赤占了瀋陽,一下子就從被動變主動。
明軍方面,在已知瀋陽城破的消息下依然選擇渡河,雖然勇氣可嘉,但已將自身陷入背水而戰的危險境地。
渾河之戰的土司兵、浙兵、廣兵、毛兵,此前的歷次戰爭中戰績斐然。但是這次,他們碰到了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八旗軍。熊廷弼站在更高的角度對明軍和後金軍的戰力有著清晰的認識,他對於這支明軍的總體評價——「穿山透林,非平原沖戰之用」。遺憾的是,諸位領兵官雖然認識到八旗之強,但是認識的高度未能達到熊經略的高度。將士們雖然英勇,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只能血灑疆場!
渾河之戰以鮮血換來的經驗教訓是——野戰明軍不是八旗軍的對手,唯有加強防備,依靠城寨工事進行防守,方能一戰。
按照明朝方面的說法,渾河之戰亦給後金造成了較大的傷亡。然而,僅僅5天後,努爾哈赤即率兵進攻遼陽,這說明後金的傷亡並未傷筋動骨,亦或是八旗軍制實現了快速補充。
遼陽之戰,袁應泰在擊退八旗的首輪進攻,守城初見成效時,下令部隊出城野戰,結果導致迅速戰敗,六萬大軍覆滅,遼陽城破,自己只能自焚殉國。沈遼之戰,遼陽、瀋陽等遼河以東七十餘城全部陷落。
明朝很快又再次啟用熊廷弼。當時,熊廷弼被時人視為「汾陽(郭子儀)再世」,但是他對遼事感到悲觀。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走馬上任,提出封鎖後金、穩紮穩打的三方布置之策,建議復設經略于山海關,統籌指揮。
然而,再次上任的熊廷弼與駐守遼西最前線的廣寧(今遼寧北鎮)的遼東巡撫王化貞產生了意見不合,此即著名的「經撫之爭」。王化貞書生意氣濃厚,背後有朝廷大佬支持,揚言「請兵六萬進戰,一舉蕩平」,熊廷弼只得奏請罷免自己。
天啟二年(1622年)正月十二日,熹宗命九卿科道開會討論「經撫之爭」的問題,27人支持王化貞,52人中立,只有李精白和徐揚先二人明確支持熊廷弼。結果是賜王化貞尚方劍,命其專管廣寧事,熊廷弼改用他任。裁決還未正式下達,就傳來了後金進攻的消息,明熹宗只好責令熊、王二人以大局為重,繼續合作,功罪一體。
正月二十日,努爾哈赤率八旗軍渡過遼河,進攻廣寧。王化貞不知兵而指揮兵,僅僅兩天時間,明軍損失五萬,遼西失守。熊廷弼率五千軍前往救援,半道遇到狼狽逃出的王化貞,說道:「六萬軍蕩平,竟何如?」王化貞深感慚愧。
雖然廣寧之戰不是熊廷弼指揮的,但他是遼東經略,遼西歸屬他防衛,負有領導責任。明熹宗又聽從了朝廷內書生的建議,敦促熊廷弼、王化貞等出關收復失地,以立功贖罪。內閣首輔葉向高寫信給熊廷弼,警告:「不出,則於法無貸,吾再不能救護」。
對於朝廷內從皇帝到書生腐儒不切實際的幻想,熊廷弼從實際出發,堅守山海關。三月,熊廷弼被逮下獄,天啟五年(1625年)八月二十八日被押赴西市斬首。臨刑前作絕命辭——「可惜復可惜,報國心寸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