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於她的舊部想劫獄把她救出來,她輕飄飄一句食君祿(操,想到我被剋扣的軍需就來氣)忠君事,讓來救她的人全部九族消消樂後。
繼續在牢里等男主回心轉意。
這種操作,簡直人畜不分。
難怪秦深到現在還堅信我是因為太愛他才會謀反。
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我直起腰說:
「諸位看到了。廢帝腦子有病,朕不得不勉勵之。」
拍了拍秦深的肩膀,我嘆道:「你且安心去吧,這兩京一十三省,朕會好好扛在肩上。」
話音剛落下,一個滿頭金釵的老婦顫巍巍踏進大殿:「且慢!」
07
我就知道這溺愛孫子的老太一定會來。
她不說話,看見我,眼淚先流了一地。
我雙手背在背後,也不說話,就看著她哭。
哭了半晌,這老太總算意識到,這世界上能被自己眼淚打動的人。
兩個在皇陵里,還有一個也快了。
我是個擁有五十萬鐵騎的女人,我的心腸比那年她孫子給我棉甲里塞的雜草硬多了。
她上前,輕輕扯著我的衣袖,期期艾艾:
「小九,有什麼話不能好好和你表哥商量,非得喊打喊殺呢?」
打親情牌?
親哥都能玄武門見了,何況秦深只是個表的。
我不冷不熱地說:「姥姥,不是我心狠,實在是天命所歸,我不得不承受為天下萬民操勞的辛苦。表哥要是老老實實順應天意,我們也不至於走到這步。」
老太的眼皮跳了跳,還想說什麼。
王觀海忽然一拍大腿,急道:「哎呀!瞧我這記性。官家,前兩天修河堤的民夫挖了一件寶貝,還沒給官家呈上來呢。」
說完他一拍雙手。
四個侍衛抬上來一塊大石。
我的眼皮也抽了抽。
先不說蘇杭產的太湖石怎麼能從開封的河裡挖出來。
上面的「真龍歸命,千秋萬代」等字樣,看上去墨跡都還沒幹呢。
好假。
但是朕喜歡。
王觀海比划著這塊石頭:「剛剛官家一說天命,我立刻就想起來這茬。看來上天早有示警,讓我們把官家迎回來呢!」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達了我作為領導的讚許。
知道自己的馬屁拍得正中馬屁股,王觀海老臉綻開一朵菊花。
文是非把擬好的退位詔書放在秦深面前。
我皮笑肉不笑地對老太道:「姥姥來得正好,讓表哥趕緊簽字蓋印吧。否則,朕不介意讓表哥見見咱們太奶。」
08
我踐祚三天,姥姥就絕食了三天。
她不僅自己絕食,還帶著一群宗室一起絕食。
以至於有些不怕死的言官三天兩頭試圖教我孝道。
我扶額苦笑:「皇位之爭素如此,朕予改封已是仁慈。都讓他跟我庶妹去嶺南的原始叢林裡雙宿雙飛了,還想叫朕怎麼樣?」
「朕真是沒空陪你們鬧了。」
進步慾望極為強烈的兵部侍郎張儉,看見言官膽敢威逼聖上。
當堂跪哭,怒吼道:「你們這些蠹蟲,整日就抓著些小事讓官家煩心,契丹人、女真人犯境你們不管,黃淮連日的河泛你們也當看不見。」
張儉以頭搶地:「攪吧攪吧,你們就攪吧,攪得官家分身乏術,無心抗北,攪得五十萬鐵騎吃了敗仗,攪得邊境大亂把朝廷亡了,我今天就先走一步!」
「張愛卿!」我也哭起來,「你走了,朕怎麼辦?朝堂上虎狼環伺,邊境外風雨飄搖,朕上哪兒找還願意為朕分憂的人?」
嘴慢一步的中書侍郎狠狠給自己兩個耳光,也哭道:「官家仁慈,這天下,都是官家在為我們遮風擋雨吶!」
朝堂上頓時哭成一片,哭得那幾個言官坐立難安。
他們終於意識到,這個朝廷,沒我不行。
站了片刻,言官們也一邊抽自己嘴巴子一邊哭道。
「臣等真是罪該萬死,不懂得官家一片苦心。臣等,萬死難辭其咎!」
我這才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
「——但是話又說回來,你們都是忠臣,沒有奸臣。都是為了朝廷好,為了朕好。姥姥那裡,朕自會處理。以後這種後宅小事,不要再放到朝堂上講。都是肱股之臣,哭哭啼啼,像什麼話?」
09
平心而論,如果沒有飛來橫我,姥姥的人生,應該是一片燦爛。
年輕的時候丈夫寵,中年了兒子寵。
兒子雖然年紀輕輕就御駕親征,徵到黃泉之下了。
但是繼位的孫子依然愛戴她。
我得出結論,我這個姥姥,沒個知心的、愛她的男人,不行。
徐沐春揉捏我肩膀的手慢了下來。
他在我面前跪下,毫無防備地露出一截天鵝般的凝白脖頸。
「官家,就讓奴為官家分憂吧。」
我看向他。
和他一起進我院子的同期生,全都找到了進步的方向。
有的在牢里,有的在軍中,有的剛剛成為偏遠縣城的選調生。
我一直在想,依徐沐春的心氣,想要的應該不是一般的前途。
沒想到他要爬到我姥姥的床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的姥姥,今年五十有一。你,好自為之。」
徐沐春粲然一笑,頂著文是非想把他撕碎的目光,在我臉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吻。
「奴今去也,長辭拜別九娘。一願九娘千歲,二願奴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我心裡咯噔一下。
文是非陰沉著臉,偏偏還笑得一臉和藹:「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她的。你說是吧,九、娘?」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
我在兄弟姐妹中行九,故而親密之人都喚我九娘。
徐沐春這麼叫,直接掀翻了文是非的醋罈子。
我冷汗都冒出來了。
你走就走,臨走之前給我留下爛攤子是幹什麼?
偏偏徐沐春還在溫柔小意地勸文是非。
「文將軍就是性子太急,愛和官家鬥氣。奴走後,文將軍可得收斂一點,免得叫官家煩心。是奴福淺,不能常伴官家左右,讓官家開懷了。」
此話一出,我手裡二十年的老龍井都沒了味道。
我拿手帕擦了擦汗。
依徐沐春的功力,他的前途不該我操心。
我還是操心操心怎麼哄已經快要吃人的文是非吧。
10
把徐沐春送過去半個月,姥姥主動請我吃家宴。
她一掃孫子在嶺南吃瘴氣的頹喪。
看見我時,笑顏如花,親親熱熱地讓我挨著她坐。
末了還關心道:「文將軍怎麼沒跟你來?」
她身旁傳來一聲輕笑。
徐沐春領口大敞,漆黑的長髮隨意束在腦後。
他先把剝好的葡萄喂進姥姥的嘴裡,隨即才柔柔地說:
「文將軍又鬧脾氣了吧?」
姥姥沉著臉,教訓我道:「這我可就得勸勸官家了。男人,娶色不如娶賢。你是要干大事的,屋裡人整天跟你鬧,能成什麼事?」
徐沐春又端上清酒,姥姥順著他的手啜了兩口,眼睛黏黏糊糊地給徐沐春全身舔了一遍。
「你看小徐,又溫柔又貼心,雞……肌肉和胸懷也大。這才是好男人。」
我扶額苦笑。
真是給姥姥吃上好的了,還有力氣教育我。
姥姥左手拉著徐沐春,右手拉著我。
繼續說:「官家踐祚這麼久,屋裡正缺人。之前你表哥混帳,但他給你指的那門婚事是個好的。姥姥想著,正好今天都在,不如讓你們相看一下。」
席間走出來個身形高挑的男子。
十七八歲的年紀,色若桃李,面似春花,氣質儒雅俊逸。
他扯動臉皮,沖我露出一個剛出來賣還不怎麼熟練的青澀微笑。
第一秒,我愣住了。
第二秒,我想起來,這是原書中的男二,姥姥娘家兄弟的孩子,方和禮。
第三秒,我替姥姥慶幸,今天文是非沒來。
文是非的原則是一般不打小孩和女人。
但姥姥不是小孩,徐沐春不是女人。
11
「姓名?」
「方和禮。」
「性別?」
「男。」
「家庭背景?」
「姑母是太皇太后,父親是英國公,我在家中排行第五,是最年幼的庶子。」
前面的信息都是例行公事,我手指「篤篤」輕敲桌子。
「有什麼特長?」
「善課農桑、治水、觀天象等,還有個特長就不方便展示了。」
他彆扭地做出一副勾引的表情。
我欣喜道:「這可是少見的實幹人才。」
於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工部尚書發問:
「接下來進行經典案例考察。請聽題:如何防治淮南蟲災?」
「入夏之前,須儘早捕殺幼蟲,降低蟲災影響面積。蟲災發生後,可採用煙燻火燎等方式誘捕、驅趕蝗蟲,並且就地掘坑焚燒……」
六部長官頻頻點頭。
工部尚書又問:「如何治理蘇杭洪澇水患?」
「疏浚茅山、鹽橋河道以引流,修堰閘調節水位,堆淤泥為小徑便利修繕工事……」
六部長官又是一陣點頭。
「最後由朕親自考校你吧。」
我掏出三張卷子,由侍衛擺在方和禮桌上。
「選做題,三道題中能做出一道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