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雲闕完整後續

那個地方沒有人情，只有生與死。

直到十歲那年。

先皇讓還是皇子的皇帝挑選貼身暗衛。

他挑中了我。

那日後，我便一直跟在皇帝身邊。

皇帝轉扳指的手驟停。

「你了解朕，朕也同樣了解你。」

「元昭未見過朕，殿內這麼多人，卻偏偏摔在朕的面前……」

皇帝走至我的面前，神色居高臨下。

「今日抓周宴上的一切，是你教她的吧？」

【皇后也耍了手段，皇帝怎麼不找她算帳？】

【還沒來得及夸沈嬪，好像就要翻車了。】

我沒有直接回答皇帝的問話。

「陛下，我趴過養心殿的房梁、鑽過養心殿的窗戶、坐過養心殿的椅子……」

我自作主張直起身子，抬手撫上他的胸膛。

壓低嗓音，像是耳邊呢喃。

「可臣妾唯獨沒有，睡過養心殿的床榻……」

大手突的掐住下顎，迫使我仰頭。

我沒有退縮，而是踮腳摟住男人的脖子。

一寸一寸地吻了上去。

皇帝黑沉的眸里，說不清道不明的濃烈情緒爆發開來。

鼻尖相觸，急促的喘息聲混在一起。

「朕不喜歡你先前死氣沉沉的模樣。」

下一瞬，我騰空而起，被摔在床榻上。

皇帝覆身上來，嗓音沙啞：

「所以今日，朕不治你罪。」

7

那日過後，我盛寵不斷。

唱衰的彈幕消失，只留下一些吹捧的發言。

玉珠沒忍住追問。

「被陛下發現真相的時候，娘娘就不怕嗎？」

我勾唇笑了笑。

玉珠反應過來，驚呼：

「難道這也在娘娘的謀算裡面嗎！」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

雖有幾分姿色，但遠遠比不上後宮那些美人。

更因為從小學武，沒有細腰與柔美的身段。

可皇帝真的喜歡那些嗎？

他不喜歡。

他不喜歡小心翼翼、動不動就下跪的膽小美人。

也不喜歡打扮妖媚、說一句動一下的傀儡美人。

至於皇后……

帝後向來同床異夢。

皇后在閨閣時養得有些驕縱，性子又有些急。

兩人只會是表面和睦的帝後關係。

我挑開窗，元昭正與不知從哪溜進來的貓兒打鬧。

貓兒一會上樹，一會撈魚。

逗得元昭哈哈大笑。

把手裡的糕點掰了一半分給它。

「我就同這貓兒，上躥下跳不過是討食罷了。」

皇帝看在眼裡的心機手段。

叫邀寵。

8

元昭一點點長大。

後宮陸陸續續添了幾個孩子。

也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禍。

生下來的幾位都是公主。

元宸依舊是唯一的皇子。

到了年歲，兩個孩子都被送去念書。

元昭每日都會從太學帶回和元宸有關的消息。

有時候是皇兄被太傅誇獎了。

有時候是她被太傅誇獎了，皇兄沒有。

直到最近半月，都未聽到元宸的消息。

【元宸和皇后起爭執，這半個月都被關在書房呢！】

【皇后還是太急於求成了，如今後宮只有一位皇子，何必鬧得母子不和呢？】

【雖然沒有其他皇子，但元昭天生神力，習武很有天賦。皇帝打算請秦老將軍教導她，皇后當然要坐不住了。】

因這彈幕，我花了不少銀錢打點。

假扮成御膳房的宮女，偷偷去見元宸。

躲在後方，遠遠地瞧了一眼。

也不知皇后怎麼做到錦衣玉食，但把孩子養得骨瘦如柴的。

就在這時，大皇子的奶嬤嬤來了。

她走到元宸跟前，苦口婆心地勸道：

「殿下何苦與娘娘慪氣，那篇策論雖不是你親手所寫，但只要在你手裡，便是你的。」

元宸埋頭抄書，悶聲道：

「假的真不了，我明日再早起一個時辰溫習課業便是了。」

奶嬤嬤嘆口氣。

「這些年殿下卯時起，子時睡，刻苦的樣子娘娘都看在眼裡。可殿下畢竟年歲還小，如今東宮空缺，唯有殿下展露才情，崔相才可上書請封太子吶！」

【這個作息，簡直睡都睡不夠，怪不得元宸這麼瘦弱。】

【皇后之前貫徹的是勤能補拙，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但現在她發現元宸天資中庸，再怎麼學都沒用，開始動歪心思了。】

【就一個皇子，還是嫡長子，請不請封太子有什麼區別？】

奶嬤嬤接連勸了幾句，元宸都不買帳。

她只好先行離開。

書房恢復安靜，我從躲藏的地方出來。

「殿下可要用些點心墊墊肚子？」

「說了不要……」元宸詫異地抬頭，發現不是宮人。

他慌忙起身。

「沈嬪你……你怎麼在這？」

這還是我第一次與元宸在私下單獨相處。

我假裝看不見他那戒備的模樣。

探頭瞧了幾眼案牘。

每個字都認識，字寫得也很好看。

但文章是看不明白的。

「我瞧殿下這文章很好呀。」

元宸驚愕抬眸，麻木的眸子流露著不可置信。

他抿了抿唇，「可是母后和太傅都說不好。」

「皇后說不好，是怕夸多了殿下驕傲。」

「那太傅都半截入土了，思想古板，欣賞不了殿下的文章也正常。」

「真……真的嗎？」

元宸說完，才意識到我是在哄他。

狼狽地別開腦袋。

抓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裡。

「這，這糕點還挺好吃的！」

我盯著他紅紅的耳尖。

心下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9

「母妃母妃~你快來陪我放風箏！」

元昭好動。

為了讓她耐著性子學習。

我哄她只要得到太傅的誇獎。

便帶她去御花園放風箏。

恰好正值初春，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元昭如同出了籠的鳥。

徹底玩瘋了。

我跟不上她，見她難得開心。

便讓玉珠帶著宮人跟著她多玩會兒。

【沈嬪帶著仇人的女兒玩，親生兒子在身後羨慕地看著。】

【那天書房的事情過後，元宸總是下意識來找沈嬪，他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

【為什麼你們都在心疼元宸，他是小可憐就一定要心疼他嗎？還不是心理素質不好，不能抗壓。被換去當嫡子，天胡開局了，還想怎麼樣，總不能好事都給他占了吧！】

我照著彈幕說的方位望去。

果不其然瞧見一道瘦小的身影。

元宸意識到自己被發現。

緩緩從假山後走出。

我主動招手，「放風箏嗎？」

元宸怔愣住，他沒想到我會這樣自然熟絡地問他。

但顯然，他站在這看了這麼久還未離開。

一定是想的。

不等他開口，我一手拿起身側的風箏，一手牽住元宸的手。

「這個風箏給我，皇妹不會生氣嗎？」

我搖頭，「當然不會，你是她的皇兄，送給皇兄又怎麼會生氣呢？」

「不過，這是我做的第一個風箏，不是很好看，殿下若是嫌棄……」

我話還未說完，便被元宸急忙打斷。

「不嫌棄。」

可沒過一會兒，遠處傳來呼喊聲。

是皇后身邊的宮人來尋大皇子。

元宸表情淡下去，眼底盛著的那點笑意也逐漸散去。

見狀，我捶了捶腰腿。

「不玩了不玩了，放風箏跑來跑去也太累了。」

說著，我一把搶過元宸手裡的風箏。

頭也不回地離開。

身後的視線注視著我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

我走得急，沒聽到的是。

元宸對著我喊了一聲母妃。

和近不可聞的一聲：

「您要是我母妃就好了。」

10

當晚，傳出大皇子高燒不退的消息。

皇后得知我曾帶著元宸在御花園放風箏後。

命人把我押了過去。

我跪在殿前，瞧著太醫們進進出出。

【這下完了，又有把柄落在皇后手裡了。】

【雖已入春，但這夜裡還是冷得刺骨，沈嬪這麼跪一晚膝蓋得廢啊！】

【元宸生病，皇帝肯定要來，就看皇帝念不念往日舊情了。】

沒過多久，皇帝匆匆趕來。

從我身邊經過，徑直走向內寢。

沒有一個眼神落在我身上。

元昭沒等到我回來，不放心強行推開宮人追了過來。

她到的時候，我已經跪了三個時辰。

面色發白，身子搖搖欲墜。

「母妃……」

元昭眼眶發紅，急著要把我從地上扶起來。

我沖她搖了搖頭。

讓她先回去。

我跪不起，元昭也不肯走。

她倔強地板著臉，跟著我一起跪。

「風箏是我執意要放的，有罪也是治我的罪。」

這次我沒由著她。

而是讓玉珠強行把她帶回去。

這一夜，過得格外漫長。

直到日頭漸起，寢宮門才再次打開。

皇帝走到我的面前。

我舔了舔乾澀的唇。

「陛下，大皇子退燒了嗎？」

皇帝低聲應下。

他瞧著我的模樣，不悅地擰眉。

「你從小習武，不過是罰跪一晚，擺出這副要暈倒的樣子……」

剩下的話我聽不真切。

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不清。

天旋地轉，整個人朝著後面倒了下去。

「沈南泱！你給朕醒醒！」

「太醫！傳太醫！」

11

沈嬪懷有身孕的消息迅速傳遍後宮。

不少宮人在私下討論。

說得最多的，自然是肚子能不能爭氣地生下皇子。

雖然大部分人都不看好，但不影響她們踩低捧高。

送禮的人絡繹不絕。

皇后得知我跪了一整晚，肚子裡的孩子依舊好好的。

氣得砸了不少花瓶。

但又維持著表面功夫。

給我送來不少珍貴的藥材。

自那日暈倒後，再也未能看到彈幕。

偷偷尋來民間的大夫瞧了瞧。

說是先前產後抑鬱，生了臆想。

我接受了這個解釋。

元昭不再需要我哄著念書。

習武也刻苦了不少。

皇帝和我說，秦老將軍沒少誇她。

玉珠欣慰地說，是因為我即將生小皇子。

元昭才會這麼努力。

但我知道，不是的。

那個活潑愛玩、不諳世事的元昭啊。

在我被罰跪的那一晚……

徹底長大了。

我這一胎懷得鬧騰。

東西吃了就吐。

吐完又餓得睡不著。

跑到小廚房親自下廚，吃了一碗陽春麵。

皇帝也不嫌棄，跟著一起用了一碗。

吃得晚，我提議走走路消消食。

走著走著沒注意，拐到了偏門。

正準備繞回去。

前方突然響起腳步聲。

我條件反射地拉著皇帝躲了起來。

看清前方人影時，我臉色一變。

「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面對元昭的質疑，嬤嬤低聲解釋。

「只要是崔家的血脈，天生有紅色的月形胎記，每個人生長的位置不同，皇后娘娘的胎記在右肩，而公主的胎記在左腰。」

「當年沈嬪狸貓換太子，把公主抱走，讓她的孩子成了嫡出的皇長子。皇后娘娘也是才知道的真相。」

「之前公主是沈嬪唯一的依靠，她自是待你好，可如今她有了身孕，若她生下親生骨肉，還會同以往那般待你嗎？」

我下意識地看向皇帝。

可惜夜色太濃，瞧不真切。

元昭遲遲沒有接話。

嬤嬤左右看了看，從懷裡掏出一個玉瓶塞進元昭手裡。

「若想好了，便想辦法讓沈嬪服下。放心，這藥藥性溫和，不會傷母體，只會落了那孩子。」

12

過了頭三月，我不再孕吐。

胃口大開，一次能吃兩碗飯。

唯一的煩惱是吃撐了肚子。

玉珠不放心我散步。

當年我在御花園被設計摔的那一下。

她至今也忘不了。

說這話時，我們沒有避著元昭。

第二日，元昭抱來一個小罐子。

「母妃，這是我親手做的山楂丸，飯後吃一塊可以消食。」

我心中湧起一股暖意。

拉著她坐下。

詢問了幾句近來課業如何，可有什麼困難。

「當然難不倒我了，太傅早就對我讚不絕口啦！」

瞧著元昭抬起下巴，嘚瑟的小模樣。

我沒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

「你啊……」

話到嘴邊又停了下來。

我低聲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要融入殿內的靜謐之中。

「元昭，你想母妃生下這個孩子嗎？」

話問出口，驚覺不合適。

沒等她答話。

打了個哈欠，把人支走了。

躺著躺著不知何時真睡了過去。

直到肚子一抽一抽地將我疼醒。

我吸著氣喊人。

玉珠聽到動靜進來。

掀開床簾，捂嘴驚呼：

「娘娘您見紅了！」

太醫們火急火燎地趕到。

但還是沒能保下這個孩子。

皇帝下令徹查此事。

吃的用的全部送去太醫院查驗。

驗完發現，這些都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