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怕裴江彥遷怒於他人,特地選了另一座山獨自行動,告訴他這是明天就必須要交的期末作業。
半路上,剛下飛機的裴江彥果然打來了電話。
「寶寶,今天真的不能陪我嗎?作業而已,我隨便找個人幫你做就是了……」
「我已經到山上了,抱歉。」我頓了頓,又提出補償:「你扣我的錢吧。」
對面瞬間靜止。
良久,才再次哽咽開口:「沒關係,我不扣你的錢,還給你帶了禮物……寶寶要多久才能回來?」
我隨口胡謅了個時間,掛了電話。
系統安慰我別擔心,裴江彥很快就會被他爸媽拖住,沒空在意我。
我垂頭應好。
可不料半個小時後,剛爬上山頂那會兒。
頭頂……突然出現了一架盤旋的直升機。
12
「池敘,你在附近嗎?!」
看清從直升機上跳下來的人。
系統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
【Shit,他怎麼沒被裴家人拖住?!不是渴望父愛母愛嗎!】
他機狠話不多,趁黑著臉的裴江彥還沒找過來,一腳就給我踹下了……懸崖。
失重感驟然襲來。
偌大空蕩的山頂,瞬間只剩裴江彥一人瘋狂扒開灌木叢,拚命尋找呼喚。
但我再也聽不到了。
我的耳邊,肆虐起風聲和系統的安慰。
往後,我只能希冀。
但願那位女主能好好救贖他,帶他走出陰霾。
13
當晚,我飛到了國外。
系統給了我一具新身體,還幫我偽造了個新身份——留洋畫家,許曳。
而那具屍體,被留在了崖底。
聽說,裴江彥派人找了我整整一天。
直到深夜我落地 F 國,他才通過我遺留的簡訊翻出那具殘軀,抱著它失控痛哭。
我沒見過裴江彥哭。
也沒見過他自欺欺人,赤紅著眼反覆求醫生救我、語氣甚至卑微到了骨子裡的模樣。
隔著螢幕,心口突然就傳來一陣尖銳刺痛。
系統及時斷了電,安慰我這不過是戒斷反應,過兩天就好了。
可誰曾想兩天後,裴江彥還是不肯將那具屍體交出去,甚至發了瘋般四處尋找高僧做法。
他堅信,我沒有死。
即使腐爛的屍體橫陳眼前,他也不眠不休請來了所謂的「大師」,布陣什麼「七日還魂術」……
裴父裴母覺得荒謬,想阻止卻沒成功。
裴江彥,向來是個特立獨行的瘋子。
我頭突然有點疼,拽著系統顫聲問:「不會真能還魂吧?」
他咽了口唾沫,強裝自信擺手:「不可能!那不過就是個江湖騙子罷了,怎麼可能比得過我的超能力……」
系統總算是靠譜了一回。
七天後,那位大師沮喪地從別墅里出來,搖頭連連。
還魂術顯然失敗了。
但裴江彥仍不肯放棄,沒將我安葬。
他找人修復了那具屍身,用福馬林泡著,鎖在地下室。
此後三年,又帶著我死前留給他的百元佛珠手串……踏遍了國內外神秘的宗教、寺廟。
14
女主的救贖似乎還沒起作用。
我躲在 F 國的小鎮上,整整三年不敢公開露面。
因為裴江彥曾五次路過我家樓下,十次穿過這條巷子,三十次飛來 F 國。
有時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什麼定位器,能測大概位置。
但我真的不太聰明,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定位器能裝到哪兒?
興許只是他的直覺。
系統叫我別怕,現在的我換了身體換了臉,裴江彥絕無可能認出來。
我搖搖頭,還是不敢。
除了照顧奶奶,剩下的時間都窩在這間小公寓里畫畫,拿著三千萬當了三年的鵪鶉。
直到第四年年末,臨近聖誕節那會兒。
國內的頭條報紙突然傳來消息,公布了……裴江彥訂婚在即的喜訊。
15
裴江彥的訂婚對象,是女主宋冉。
這些年宋冉在他公司里實習,經常陪他各地出差,也曾路過我家樓下。
隔著玻璃窗望下去,他們郎才女貌……很般配。
好多次,我都不敢多看。
心裡莫名就酸酸的。
此刻也是。
我不敢再看那則新聞,只是在給奶奶削蘋果的時候,劃破了手。
血珠順著裂口流出,滲到黑色腕錶帶上。
這麼多年,我都沒捨得賣。
奶奶有些慌,扯了截紗布給我包紮,摸著我頭問我怎麼了。
我鼻尖一酸。
突然就淚如雨下,沒出息地大哭了一場。
16
系統是晚上才看到那條博文的。
可他看到後沒有想像中的欣喜,反而一臉錯愕,拍案驚起大吼「不可能」。
【女主怎麼能和反派結婚?反派的任務明明是愛上女主,當女主的深情男二啊!】
我不理解他手裡的劇本,他也懶得解釋,悶頭獨自研究去了。
後來我在醫院緩了一周,才敢重新點進那條博文。
他終於忘記我了。
這是最好,且必然的結果。
所以即使我的心很疼,我也由衷祝福他們。
17
匿名寄出訂婚禮後,系統出現了。
見著鬱鬱寡歡的我,他終於當了回人,認真安慰我別太難過。
然後提出要我散散心,辦一場個人畫展。
【現在裴江彥已經和宋冉在一起了,宿主你還怕什麼呢?快發展你的事業,沖啊!】
我想了想。
也許,他說得對。
辦畫展是我從小的夢想,現在有了錢又不受拘束,我應該振作起來。
於是在這之後的第二天。
我開始籌備畫展相關的事務,將國內的消息拋諸腦後。
忙碌的日子過分充實。
個人畫展很快在 S 市的博物館內,成功舉辦。
畫展的主題,是展現精神病患者的內心世界,浮誇而扭曲。
這類主題並不常見。
所以舉辦之初,它吸引了不少外國友人、華人藝術愛好者。
他們慕名前來看展,也有想談商務合作的。
可惜我沒什麼商業頭腦,談生意的一律婉拒了。
展覽持續一周後,助理小張激動地闖進畫室,又告知我今晚有位商界大佬會空降畫展……還要包場。
我擺擺手,照例想拒絕。
然而小張又說:
「聽說那位裴姓大佬可有錢了,他學畫畫的未婚妻一句想看展,他就拿出三百萬來包場呢!」
我動作僵住。
「他叫……裴江彥?」
「欸,許曳哥你怎麼知道的?不過既然人家那麼出名,你這次就別拒絕他啦……」
「……」
18
我聽系統提過。
原著中女主也是美院的,一直熱愛畫畫。
這場關於「精神病患者」的畫展辦得如火如荼,如今她想看,也在情理之中。
在系統的慫恿下,我答應了裴江彥的包場。
當晚,展館附近很熱鬧。
來的人不止裴江彥和宋冉,還有裴總的「朋友」們,大馬金刀地往裡邊站了一堆。
還吩咐:「待會兒讓你們的人小心點,別碰到裴總手上那串佛珠了!不然是要殺頭的……」
小張蹙眉撇撇嘴,難以言喻地應好。
S 市的雪下得很大。
踏進展館前,我深吸了口冷氣。
再三看向鏡子,反覆確認現在的自己的的確確,只是許曳。
一張普通的大眾臉,遠沒有原先好看。
裴江彥見了,興許看都懶得多看兩眼。
念及此,我鬆了口氣。
但走進去,看到那張久違的臉。
……一口氣又差點兒沒提上來。
裴江彥穿得很正式,梳著我以前從未見過的大背頭,看起來成熟穩重了不少。
他手上還戴著那串佛珠。
一百來塊的東西,被盤得很圓潤,光滑。
但他身旁,挽著身著長裙的宋冉。
「裴總,宋小姐。」
摁捺住擂鼓般的心跳,我才上前打招呼。
裴江彥循聲回頭。
視線相撞那一刻。
他僵住動作凝眸……隔空望了我整整十秒。
而我的後背,直冒冷汗。
19
「許先生,久仰。」
裴江彥最終收回瞠然自失的視線,挽著宋冉上前,握住了我的手。
手心全是汗。
他卻沒肯松,死盯著我,意味不明地假笑。
「許先生看起來很了解精神病,是因為曾經身邊有過這樣的人麼?」
我咽了口唾沫,搖頭:「只是對這方面感興趣而已。」
「可我覺得,許先生身邊一定是有過那樣的瘋子,才畫得那麼真實。」
裴江彥終於鬆手,轉頭瞥向那副「沉默的吶喊」——
血色的風暴,扭曲的肢體,滿地破碎的鏡面……還有縫隙中滲出的微光。
IED 患者發病時的內心世界。
他說,我畫得很像。
目光如炬。
我被瞪得脊背發涼,如鯁在喉。
話越多,越容易出紕漏,暴露身份。
好在僵持之際,宋冉挽了挽頭髮出面解圍,三兩句打趣便轉移了裴江彥的注意力。
她溫柔,且靈魂有趣。
突然能理解,裴江彥為什麼偏偏喜歡她了。
我不敢再看他們,介紹其他油畫時一個勁兒地迴避視線,語速極快。
系統飄在空中,讓我別做賊心虛。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飄著說話不腰疼!
後半場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以身體不適為由讓小張代替了我接待。
然而去廁所洗把臉,出門的空隙。
身後一隻大手突然扼住我的後頸,一把將我拽進昏暗轉角……吻了下來。
20
男人吻得很粗暴。
咬破了我的舌頭,蔓出一股濃烈血腥味……還夾雜著熟悉的藥味。
我腦袋一片空白,錯愕瞪大了眼拚命掙扎。
可他吻得更凶了。
掐後頸的手變成了掐脖子,壓得佛珠噹啷作響。
呼吸系統被堵死,我不住地兩眼翻白,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池敘。」
昏暗搖曳的鎂光燈下,男人終於放過我,啞著嗓子質問:「是你,對不對?」
「……」
見我不說話,他倏地自嘲般笑了笑,目光十分瘮人。
「我說剛才怎麼有故人之姿呢……原來是故人沒死啊,寶寶。
「騙我的這三年,是不是很好玩?好玩到寶寶在外面玩夠了,也不記得回家……」
「啪」的一聲。
我緩過神來,反手捂住被咬破的唇,下意識就甩了他一巴掌。
「裴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請你自重!」
裴江彥怔住。
被扇歪的半張臉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他沒被人打過,聽說這些年脾氣還變差了不少,動輒就在公共場合發火暴怒。
我後知後覺開始害怕。
推開他沖了出去,卻猝不及防撞上小張,和……宋冉。
她扶了把我和小張,一臉擔憂指了指自己的唇:「許先生,你嘴角怎麼流血了?剛剛是有誰打你了嗎……」
我沒敢回,彎腰說了句莫名其妙的對不起,便撇開臉衝進了雪地里。
21
系統叫不出來,我是走回公寓的。
S 市的雪夜伴隨暴風,往往能把人凍到頭腦清醒,也能平復熾熱滾燙的心跳。
可那晚,我裹著單薄的外套被凍到發抖……心臟仍是狂跳不止。
熟悉的裴江彥,熟悉的吻。
明明這不對。
卻始終印刻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
當晚回去後我就發燒了。
勉強爬起來吃了顆布洛芬,又囑託小張請了幾天假後,便躺回床上蒙著頭睡覺。
我爛命一條,從前生病了吃點藥就能挺過去,但我忘了這具身體不是池敘。
不吃不喝躺了半天,就意識全無。
分不清自己在做噩夢還是美夢。
總之,夢裡全是裴江彥那張臉。
他憤怒,他驚恐,他焦急地喂我吃藥,喚我名字。
發現我高燒不退,他還會小題大做,叫來一堆私人醫生圍著。
最後他在夜裡獨自守我,彆扭地抓住我手不放,等我醒了再栽贓是我抓著他不放。
這場夢太過真實。
以至於睜開眼,見到刺目陽光的那一刻。
我竟覺得手心還殘留著餘溫。
22
我默認是系統救了我的狗命。
爬起來能下床走動的第一天,我就匆匆趕去了醫院看奶奶。
然而倉促推開病房門,看清裡邊的人後。
我猛地打了個寒噤,將他拉出門厲聲質問:「裴江彥,你這是做什麼?!」
裴江彥盤珠子的手一頓。
氣急反笑:「你以為我會做什麼?——綁架,殺人,還是用盡卑鄙無恥的手段威脅你?!」
我回頭,只瞥見病房裡放著花籃水果。
奶奶也推著輪椅到門口,扯著我袖子夸裴江彥,這幾天多虧了他陪聊解悶……
我徹底僵住。
「許先生。」裴江彥吐出口氣,咬牙質問:「你會畫畫,曾經有個精神病朋友,這位還是你的奶奶……不打算解釋一下麼?」
23
系統當初承諾過,會幫我藏好奶奶,裴江彥的人絕對查不到。
可他還是找到了。
如今系統死活叫不出來,我只好用「池敘遠方表弟」的身份,糊弄了裴江彥。
這是目前唯一一個,我能想出的科學解釋了。
聽完,裴江彥沉默良久。
他並不知道系統的存在,最終似認命般無奈笑了下,說「行」。
「那晚是我唐突認錯人了,我對許先生道歉。
「對不起……許曳。」
我鬆了口氣,以為他終於能放過我了。
卻不曾想此後一周。
裴江彥每天都按時帶禮物來醫院,陪我奶奶從早聊到晚。
我想趕人,結果他收買了我奶……讓她胳膊肘往外拐替他說話。
「小裴多好一孩子啊,又會聊天又會照顧人,為什麼老趕人家?」
裴江彥這隻大老虎裝狸貓,挽著我奶楚楚可憐:「奶奶,要是我實在討人厭我就走吧,你們別因為我吵架……」
我奶大怒:「走什麼走,都留下陪我吃飯!」
「……」
我頭好痛。
第二周見到珠光寶氣的宋冉,我攔住她求她帶走自己未婚夫,宋冉卻挎著愛馬仕朝我擺了擺手。
「哎呀許先生,其實耳聽為虛,眼見也不一定為實呢……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
直到當天夜裡。
裴江彥和宋冉婚約取消的消息,傳遍了圈子。
……
24
宋冉提前回國了。
裴江彥醫院畫展來回跑,又騷擾了我一周。
他說,他對許曳一見鍾情了。
所以他準備從現在開始,追求我。
不是包養。
……
半個月後,裴江彥的秘書便從江城風塵僕僕趕來,催他回國處理公務。
我鬆了口氣。
但當晚,奶奶就拉著我說,她也想回國。
她聲淚俱下:「小曳,落葉歸根,人老了就該回家鄉對不對?我寧願死在國內,也不想再繼續漂泊了……」
我拿她沒有辦法,最終在裴江彥耐人尋味的笑意中應下,辦理了轉院手續。
回小鎮收拾東西那晚,系統突然迴光返照。
【宿主、不要回……別信反……】
他最近像出了 bug,傳出的話斷斷續續,我還沒聽明白就又徹底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