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她賣的是藥,還是良心呢?
老伴又嘆了口氣:「趙嬸他們幾個,藥都快吃完了,天天在家哭,說沒這藥撐不住,還問能不能想辦法救你出來,她們天天去找警察求情,好放你出來繼續賣藥……」
我閉上眼,心裡明鏡似的。
我被抓,這條見不得光的涉藥線就徹底斷了。
那些真心幫過我的人,不會被牽扯進來。
而他們,也該為自己當初為了錢背叛我承擔後果。
傍晚民警進來提審時,問我還有沒有要補充交代的。
我抬眼看向他,語氣平靜:「所有事都是我一個人策劃、操作的。」
窗外的天漸漸沉了下來,暮色漫進審訊室。
我知道,從此市面上再也不會有能流通的印度特效藥。
那個曾被人叫藥俠的我,也徹底死了。
死在被背叛的那天。
而另一邊,他病友們曾經拿藥的小倉庫外擠滿了人,全都是絕望的病友和家屬。
「這可怎麼辦?張叔被抓了,咱們以後再也沒藥了!」
「我爸手裡的藥就剩三天的量,斷了藥怎麼行啊!林曉,當時是你帶的頭,你倒是想個辦法啊!」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跟著你起鬨威脅張叔!現在好了,大家都沒活路了!」
林曉的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慌亂。
她大概沒料到,我真的會把所有責任扛下來,斷了她最後一絲接手的念想。
很快,小倉庫外面的抱怨聲變成了對林曉的指責。
「林曉!要不是你當初帶頭說他賣假藥,我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就是!你之前說能找到新渠道,現在人被抓了,你倒說啊!藥在哪?」
第一個沖她發火的,是之前跟我賒藥的趙嬸兒子。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媽就剩兩天的藥了!你要是找不到藥,我跟你沒完!」
「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非要去自首的!我只是想嚇唬他,逼他退錢而已」
林曉的聲音拔高,卻沒了之前的底氣,「我會想辦法的!你們別急!」
「找不到新的特效藥,我們買正版藥的錢都得你出!」
「把我們的特效藥還回來!你就是騙子!」
爭吵聲越來越大。
這不是第一次了,吵來吵去也沒個結果。
有人拖著腳步離開,嘴裡還在念叨著「趕緊去醫院問問」「看看能不能湊錢買正規藥」。
一周後,警察再次提審我,隨口提了句:「林曉被家屬圍著要說法,最後還是報警,我們幫她解的圍,我看她被嚇壞了。」
我沒接話,只是冷笑。
窗外的天徹底黑了,看守所里的燈光透著股冷意。
我知道,此刻的他們,一定在為沒藥而崩潰、絕望。
我知道林曉也在等著他們崩潰,只有到那時候,她在拿出藥,這群人才為了藥,付出一切。
他們曾經以為,用舉報威脅我,我就會老老實實賠錢了事。
可沒想到我這麼決絕,自己自首,也不肯被他們操控。
他們到頭來才發現,自己不過是親手斷了自己的活路。
現在他們看清了現實。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更沒有不勞而獲的救命藥。
三個月後,法院的判決下來了。
因為我主動自首、退繳全部違法所得,且身患慢性腎病需長期治療,被從輕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兩年。
走出法院大門時,春日的陽光有些晃眼,我拿著自己的行李,只想趕緊回家,把這段糟心事徹底翻篇。
沒等我走到公交站,幾個熟悉的身影就從路邊快步圍了上來。
是趙嬸、李阿姨,還有之前跟我賒過藥的幾個病友。
趙嬸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眼眶通紅:「老張,你可算出來了!我家老頭子的藥斷了快倆月,正規藥一盒要三千多,我們實在吃不起,你再幫我們找找渠道吧!」
「是啊張叔,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們!沒這藥,我這病根本扛不住!」李阿姨跟著抹眼淚,語氣里滿是哀求。
我輕輕掙開趙嬸的手,語氣沒半分鬆動:「不行。我已經為這事判了刑,緩刑期間不能碰違法的事,你們還是去醫院想想辦法,或者申請水滴籌吧。」
我的話剛落,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帶著幾分刻意的從容:「你們也別逼張叔了,我有資源。」
所有人都轉頭看去,林曉從樹後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張折好的藥品報價單。
她走到人群中間,目光掃過在場的病友,最後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著一絲說不清的笑:「張叔不想做,我做。我聯繫到了新的藥源,跟之前一樣,就是價格得按市場價來。」
病友們急忙圍上去看報價單,看清數字後瞬間炸開了:「什麼?一盒要兩千?張叔之前才賣九百啊!」
「這都快趕上正規藥價了,我們哪吃得起!」
林曉卻一臉坦然,收起報價單:「現在渠道不好找,我也是託了不少關係才拿到的,嫌貴也沒辦法,要麼買,要麼就斷藥。」
有人還想爭辯,可看著林曉篤定的樣子,再想到自己急需用藥的處境,最終還是咬著牙登記了名字。
剛才圍著我哀求的人,轉眼就只能在林曉面前妥協。
林曉一邊給大家登記,一邊抬眼看向我,眼神裡帶著幾分得意:「張叔,你看,不是誰都像你一樣,不懂把握機會。」
我看著她眼裡藏不住的算計,又看了看病友們滿臉的無奈,只覺得心裡發沉。
我沒接她的話,也沒再看那些病友,轉身朝著公交站的方向走。
身後的喧鬧聲漸漸小了,只剩下低聲的抱怨和無奈的嘆息,有人一邊登記一邊念叨:「兩千就兩千吧,總比斷藥強……」
我忍不住嘆息,他們明知被抬價還願意妥協,往後的苦,也只能由他們自己咽了。
我走到公交站,看著遠處駛來的公交車,輕輕吐了口氣。
這一次,我絕不會回頭。
我在家休養了半個月,期間沒接任何的電話,只按時去醫院複查腎病。
這天上午,我剛從醫院取完藥回家,就看到小區樓下圍了一圈人,趙嬸正扒著人群縫隙往裡看,臉色格外難看。
我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問出了什麼事。
她轉頭看到我,急忙拉著我的胳膊壓低聲音:「張叔,老周跟林曉吵起來了!就為買藥的事,吵得快動手了!」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老周臉漲得通紅,指著林曉的鼻子嘶吼:「你怎麼能這麼黑心!張叔以前才賣九百一盒,你現在張口就要兩千!我女兒的藥就剩兩天了,你就不能便宜點?」
林曉手裡拎著個黑色藥袋,指尖勾著袋口晃了晃,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半點不讓:「便宜?你知道現在找藥多費勁嗎?我託了多少關係才拿到貨!兩千一盒已經是給你們臉了!」
「給臉?你這是趁火打劫!」老周氣得手都在抖,「張叔就是被你舉報進去的,現在你倒好,坐地起價,是想逼死我們這些病人家屬啊!」
周圍的病友也跟著附和,有人勸林曉「少賺點,大家都難」,有人低聲抱怨「這價根本吃不起」。
可林曉卻把藥直接扔進了垃圾桶,陰陽怪氣道:「愛買不買!現在就我有渠道,你們不買,就等著家裡人斷藥等死!沒人求著你們買!」
這句話像火星,一下引爆了老周這個像是被積壓許久的火藥桶。
我看見老周的眼睛瞬間紅了,他猛地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把水果刀。
「你說什麼?」老周聲音發顫,腳步踉蹌著朝林曉走過去,「你逼我女兒斷藥,就是逼我去死!我跟你拼了!」
林曉臉色瞬間白了,往後退了兩步,手忙腳亂摸手機,嘴裡還硬撐:「你別過來!我報警了!你敢動我一下試試!」
可她的手機還沒掏出來,老周已經沖了上去,握著刀的手狠狠往前一送,刀刃直接扎進了林曉的胸口。
「啊——」林曉的慘叫聲陡然響起,手裡的藥「啪」地掉在地上,藥片撒了一地,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鮮血很快從她胸口滲出來,順著衣服縫隙流到水泥地上,暈開一小片暗沉的紅
周圍的人瞬間亂了,有人尖叫著往後躲,有人慌慌張張摸手機打110,還有人舉著手機錄像,手都在抖。
老周握著帶血的刀站在原地,眼神從剛才的瘋狂變成了呆滯,他盯著地上的林曉,嘴裡反覆念叨:「她不讓我女兒活……她不讓我女兒活……」
我站在人群外圍,看著地上散落的藥片和蔓延的血跡,只覺得渾身都在哆嗦。
遠處的警笛聲越來越近。
林曉躺在地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狂妄,她眼睛瞪的大大的,胸口的血跡還在不斷擴大。
她到死都沒明白,自己的貪婪和刻薄,才換來這樣一把刺穿胸口的刀。
又過了一段時間。
一個周三的下午,我正在家裡看電視。
門鈴突然響了。
我通過貓眼一看,門外站著的是趙嬸,她身後還跟著個眼熟的身影。
是之前總跟著林曉的小吳,那個年輕的病友家屬。
我打開門。
「老張,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趙嬸搓著手,語氣侷促。
小吳站在她身後,頭埋得很低,穿著洗得發白的工服,袖口還沾著機油,整個人透著一股被生活壓垮的疲憊。
「有事嗎?」我側身讓他們進來。
小吳坐在沙發上,雙手緊緊攥著衣角,半天沒敢抬頭。
還是趙嬸先開了口:「張叔,是這麼回事,小吳他……他丟了工作,他老婆的藥也快斷了,實在走投無路了,想問問你……能不能再想想辦法。」
小吳這才抬起頭,眼睛裡布滿紅血絲:「張叔,我知道之前我跟著林曉瞎起鬨,是我不對。可我老婆真的不能斷藥,正規藥太貴,我……我實在買不起了。」
他聲音發顫,說著就要起身鞠躬,我伸手攔住了他。
「我早就說過,不會再碰那些事了。」我語氣平靜,「你們可以去申請水滴籌,或者跟醫院商量分期買藥,總有合法的辦法。」
小吳的肩膀瞬間垮了下來,眼眶紅了:「我試過了,水滴籌要等很久,醫院也不肯通融。林曉之前還說有渠道,結果她……她沒了之後,我們連高價藥都買不到了。」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我現在才明白,當初林曉就是騙我們,她根本不是為了大家,就是為了自己賺錢。可我那時候鬼迷心竅,跟著她舉報你,現在……現在真是後悔死了。」
我看著他懊悔的樣子,沒說話。
趙嬸在一旁幫腔:「張叔,小吳也是一時糊塗,他知道錯了。你就再幫幫他吧,不然他真的要被逼死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不是我不幫,是我不能幫。我現在是緩刑期,再碰違法的事,就是自毀前程。而且,就算我能幫,你們就能保證以後不再犯同樣的錯嗎?」
小吳猛地抬起頭,語氣急切:「我保證!以後我再也不找非法渠道了,等我找到工作,一定想辦法買正規藥!我就是現在……實在沒辦法了。」
我看著他眼裡的絕望,心裡沒什麼波瀾。
「辦法是自己找的,不是等別人給的。」我轉身看著他,「我能告訴你的,只有申請水滴籌的流程,其他的,我幫不了你。」
小吳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來,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趙嬸還想再勸,被小吳拉住了:「嬸,別說了,張叔說得對,是我自己做錯了,不能怪別人。」
他站起身,對著我深深鞠了一躬:「張叔,對不起,之前是我糊塗,打擾你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背影透著說不出的落寞。
趙嬸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我,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跟著走了。
我關上門,回到沙發上坐下,樂呵呵的看電視吃水果。
窗外的陽光很暖,可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犯錯後,輕易找到回頭的路。
病友們的困境,是他們自己的選擇造成的。
而我,不會再為任何人的錯誤,承擔後果。
我的人生,只想安安穩穩地走下去,不再被過去的人和事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