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你聽我說,你現在就走,離開這裡。」
「去一個誰也找不到你的地方。」
「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哥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你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岑寂那個瘋子,他真的會毀了你的。」
我搖著頭,眼淚掉得更凶。
「不,哥,我不走。」
「我要去開記者會,我要去跟他們道歉。」
紀川愣住了,他激動地拍著玻璃。
「你瘋了?!你知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你一輩子都毀了!」
「哥,我沒有瘋。」
我擦乾眼淚,看著他,眼神異常平靜。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我只在乎你。」
「哥,我不能讓你有事。」
我把秦峰的話告訴了紀川。
紀川聽完,沉默了很久,最後他一拳砸在玻璃上,發出聲嘶力竭的低吼。
「岑寂……你好狠的心……」
他抬起頭,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晚晚,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點了點頭。
「哥,你就當,這是我還債。」
「還完了,我就再也不欠任何人什麼了。」
記者會定在第二天下午。
地點就在小鎮最大的酒店裡。
岑寂和喻霏也會出席。
我穿著秦峰讓人送來的一件白色連衣裙,坐在化妝檯前。
化妝師正在給我化妝,想遮住我臉上的憔悴。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陌生又熟悉。
我的病好像又嚴重了,頭痛的頻率越來越高。
化妝師化完妝,秦峰走了進來。
他遞給我一份稿子。
「這是你待會兒要念的,記住了嗎?」
我接過來,看了一眼。
上面寫滿了我是如何虛榮拜金,如何背叛岑寂,如何糾纏不休,最後又是如何幡然悔悟,感謝岑寂和喻霏的大人大量。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
我把稿子捏在手裡,指甲深深地陷進紙里。
「我知道了。」
我說。
記者會現場,閃光燈亮成一片。
我坐在台上,岑寂和喻霏坐在我身邊。
他們像兩個仁慈的神,而我,是等待審判的罪人。
秦峰站在台下,用眼神示意我可以開始了。
我拿起話筒,深吸了一口氣。
按照稿子上的內容,我開始「懺悔」。
「大家好,我是紀晚。」
「今天,我坐在這裡,是想為我過去犯下的錯誤。」
「向岑寂先生,喻霏小姐,以及所有關心這件事的人。」
「做一個誠懇的道歉。」
我每說一句,台下的閃光燈就更亮一分。
我看到岑寂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那是勝利者的姿態。
我繼續念著稿子,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我說我當年是如何被金錢蒙蔽了雙眼,是如何狠心拋棄了深愛我的岑寂。
我說我現在過得多麼潦倒,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說我多麼感謝岑寂的不計前嫌,給了我重新做人的機會。
我說到一半,台下有記者開始提問。
「紀晚小姐,請問你當年傍上的那個大款是誰?」
「他為什麼又拋棄了你?」
「紀晚小姐,聽說你後來精神出了問題。」
「這是不是你被拋棄後受了刺激?」
「紀晚小姐,你現在是真心悔過,還是為了錢,又在演一齣戲?」
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
我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念著我的稿子。
喻霏在這時握住了我的手,對著鏡頭,一臉心疼。
「各位媒體朋友,請大家不要再逼她了。」
「大家可以看到,紀晚她現在的情況並不好。」
「能鼓起勇氣站出來說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我們更應該關注的是未來,不是嗎?」
她的話引來一片贊同。
岑寂也適時地摟住喻霏的肩膀,對著她寵溺一笑。
「你總是這麼善良。」
他們在我面前上演著情深義重。
而我,像一個局外人,冷眼看著。
我終於念完了稿子上的最後一個字。
「……最後,我再次向岑寂先生和喻霏小姐,致以我最深的歉意。」
「對不起。」
我放下話筒,站起來,對著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在我直起身子的那一刻,我看到岑寂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好像,在我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是七年前那個,穿著白裙子,在他面前哭著說「我不愛你了」的紀晚。
我的任務完成了。
秦峰讓人帶我下台。
我經過岑寂身邊時,他突然開口了,聲音很低。
「紀晚,我問你一件事。」
我停下腳步,沒有看他。
「七年前,你跟我分手那天,你脖子上戴的項鍊,是哪裡來的?」
項鍊?
我的腦子開始飛速運轉,一些碎片般的記憶涌了上來。
那條項鍊,是一條很便宜的銀質項鍊,吊墜是一個小小的太陽。
那是岑寂送給我的十六歲生日禮物。
他說,我是他的小太陽。
分手那天,我故意沒有摘下來。
我想讓他看到,我想讓他知道,就算我說了再多絕情的話,我的心裡,還是有他的。
可是他當時,好像並沒有注意到。
為什麼現在突然問起這個?
我沒有回答他,抬腳就想走。
他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回答我!」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和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恐懼。
「我忘了。」
我冷冷地甩開他的手。
我現在,只想離他越遠越好。
我快步走下台,穿過人群,走出了酒店。
外面下起了雨。
我沒有帶傘,就這麼走在雨里。
雨水沖刷著我的臉,很冷。
可是我的心,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都結束了。
我終於,把欠他的,都還清了。
我走著走著,一輛黑色的車在我身邊停下。
車窗搖下,是岑寂。
他一個人,沒有帶喻霏,也沒有帶助理。
「上車。」
他說,語氣不容拒絕。
「不用了。」
「我他媽讓你上車!」
他吼道,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我站著沒動。
他猛地推開車門,下了車,走到我面前,一把將我塞進了副駕駛。
他回到駕駛座,鎖上車門,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車子在雨中飛馳。
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裡。
車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那條項鍊,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再次開口,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方向盤被他握得發白。
「我說了,我忘了。」
「你不可能忘!」
他突然轉過頭,看著我,眼睛裡全是紅血絲。
「那條項鍊,一模一樣的,我今天在喻霏的脖子上看到了!」
我愣住了。
「她說,那是她母親的遺物,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她還說,七年前,有一個女孩偷了她母親的遺物。」
「那個女孩,就是你。」
岑寂的聲音在發抖。
「紀晚,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當年,是不是根本沒有傍大款?」
「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我看著他,看著他眼裡的期盼和掙扎,突然覺得很可笑。
現在才來問我有沒有苦衷?
現在才來懷疑當年的真相?
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是,我偷的。」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我不僅偷了她的項鍊,我還騙了你的感情,毀了你的信任。」
「岑寂,我就是你看到的這樣,一個虛榮,下賤,不知廉恥的女人。」
「你滿意了嗎?」
岑寂看著我,眼神里的光一點一點地熄滅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靠在椅背上。
「為什麼……」
他喃喃自語。
「為什麼會是這樣……」
車子開到了海邊。
他停下車,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大海。
過了很久,他才再次開口,聲音嘶啞。
「紀晚,我們回不去了,是嗎?」
我沒有回答。
我們之間,隔著的又何止是七年的時光和誤會。
隔著的是一條,我正在慢慢走向死亡的,不歸路。
他突然笑了,笑聲里充滿了絕望和自嘲。
「我知道了。」
他發動車子,調轉車頭。
「我送你回家。」
他把我送回了我家樓下。
下車前,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塞到我手裡。
「這裡面有五百萬,密碼是你的生日。」
「拿著它,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看著手裡的卡,沒有接。
「我不需要。」
「你必須拿著!」
他把卡硬塞進我的口袋。
「這是你應得的,是你配合演戲的報酬。」
他的話,像一根刺,扎進我心裡。
原來,在他心裡,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交易。
我沒有再說什麼,推開車門,下了車。
我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地走上樓。
我回到家,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慢慢滑坐到地上。
我從口袋裡拿出那張卡,看著它,眼淚掉了下來。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紀川律師的電話。
「王律師,我哥那邊,可以走了嗎?」
「可以了,紀小姐。對方已經撤訴了,你哥哥很快就能出來。」
「好,謝謝你。」
掛了電話,我刪掉了手機里所有的聯繫人。
我走到那面空白的牆前,拿出筆,在上面寫下了最後一張便利貼。
「紀晚,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然後,忘記一切。」
第二天,紀川出來了。
他來到我家,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和牆上那張便利貼,瘋了一樣地沖了出去。
而此時的我,已經坐上了去往另一個城市的火車。
一年後。
岑寂因為「洗禮門」事件,加上後續被爆出更多欺凌新人的醜聞,事業一落千丈,很快就從頂流的位置上掉了下來。
喻霏也因為被扒出多次陷害同組女演員,「骨裂」事件也被證實是自導自演,而被全網抵制,徹底退出了娛樂圈。
他們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但婚禮當天,新郎和新娘都沒有出現。
據說,他們在休息室里大吵了一架,岑寂當場悔婚,並且把喻霏偷項鍊栽贓我的事情,全都抖了出來。
後來,岑寂解散了公司,變賣了所有家產,賠償了那些被他傷害過的人。
然後,他就瘋了。
他把自己關在我和他曾經一起住過的那個小鎮的家裡,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對著一面空白的牆,貼便利貼。
「起床。」
「刷牙。」
「等紀晚回家。」
他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以為我只是出門了,很快就會回來。
他每天都會去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花店,買一束太陽花,放在我的房間裡。
花謝了,就再買一束新的。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而我,在一個四季如春的小城裡,和紀川生活在一起。
我的病越來越重,記憶退化到了孩童時期。
我不記得岑寂,不記得喻霏,不記得那些痛苦的過往。
我每天最高興的事情,就是紀川給我買我最喜歡吃的糖葫蘆。
他會拉著我的手,在公園裡散步,給我講故事。
故事裡,有一個叫紀晚的女孩,她有一個很愛她的哥哥,她的人生里,只有陽光和糖葫蘆。
有一天,紀川帶回來一個很舊的錄音筆。
他說,這是一個姓岑的先生託人送來的。
我按下播放鍵,裡面傳來一個男人沙啞的聲音。
他在念一封信。
「晚晚,我的小太陽,對不起。」
「對不起,我弄丟了你。」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
「我知道你只是躲起來了,你在等我去找你。」
「你放心,我很快就會找到你了。」
「這一次,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了。」
……
我聽著那個陌生的聲音,茫然地看向紀川。
「哥,他是誰啊?他為什麼要哭?」
紀川看著我,眼眶紅了。
他關掉錄音筆,摸了摸我的頭。
「一個不重要的人。」
「晚晚,我們吃糖葫蘆好不好?」
「好呀!」
我高興地跳了起來。
陽光下,我的笑容,天真無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