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昨天是礦泉水配餅乾,今天總不能更差了吧?
能。
我面無表情地將一板板全麥麵包放在他們桌上。
「瀾姐,這……這是今天的?」一個實習生小姑娘捏著那塊乾巴巴的麵包,快哭了。
我點點頭:「嗯,知名品牌,無蔗糖,非常健康。而且正在打折,每包四塊五,完美控制在五元預算內。」
「剩下五毛預算,是一大桶家庭裝可樂。」
我通知所有人:「請大家自帶水杯來接。」
辦公區死一般寂靜。
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嘆氣聲。
「天啊,這玩意兒乾得能噎死人。」
「我寧願喝昨天那瓶礦泉水。」
整個下午,辦公室的鍵盤敲擊聲都帶著一股怨氣,工作效率肉眼可見地下降。
陳露露終於坐不住了。
「安瀾!你看看你搞得整個部門烏煙瘴氣!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抬起頭,平靜地看著她。
「陳總監,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麵包,可樂,都是知名品牌吧?公司樓下便利店買的,一分錢回扣都沒有。」
「你!」她氣得臉色發青,「你這是消極怠工,你故意的!」
「如果您認為按規定辦事就是消極怠工,」我頓了頓,「那您可以出個新規定。」
陳露露死死瞪著我,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我一切都是按照規定辦事,她抓不到任何把柄。
辦公區里的怨氣,終於引發了連鎖反應。
有人匿名向更高層投訴,也有人直接向財務部舉報。
很快,公司就啟動了內部核查。
第二天一早,財務部的人,帶著電腦和厚厚的帳本,來到了行政部。
「你好,安瀾,我們是財務部的,接到舉報,需要核查一下你近期的採購帳目。」
整個辦公區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幸災樂禍,毫不掩飾。
我懂了。
這是有人覺得陳露露治不了我,直接捅到上面去了。
「好啊。」
我笑了,配合得滴水不漏。
我站起身,大大方方地把他們引到旁邊的會議室。
「需要什麼?發票?採購清單?還是我的搶券記錄?」
我將我的所有票據,連同一大疊發票、超市小票、線上訂單截圖,全部推到他們面前。
「這是我這半年的所有下午茶開銷,每一筆都清清楚楚。」
「哦對了,為了湊滿減,我還經常自己先墊錢,這是我的個人銀行流水和信用卡帳單,你們也可以一起核對。」
調查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
下午,財務部出具了核查報告,發送到了公司每一個人的郵箱裡。
「行政部安瀾本期採購的瓶裝水、餅乾、可樂等所有下午茶物品,票據齊全,單價清晰。」
「總金額嚴格控制在人均5元預算內。」
「資金使用完全合規,無任何不當操作。」
報告的結論,徹底堵住了所有人的竊竊私語。
那些想通過舉報強制我改變下午茶質量的人,此刻鴉雀無聲。
陳露露臉上的得意表情瞬間凝固,顯得十分可笑。
她嘴唇微張,似乎想說出幾句狡辯,但一看到螢幕中間的報告,像觸電般閉了嘴。
周一公司會議上。
領導宣布這周即將接待一位極其重要的潛在投資人,張總。
消息一出,整個公司都瀰漫著一股緊張又期待的氣氛。
行政總監陳露露更是如臨大敵,把我叫到辦公室,反覆強調這次接待的重要性。
「安瀾,聽好了,這次的接待必須體現出我們公司『高端、專業、關懷員工』的形象。」
「這關係到我們下半年的發展,甚至是公司的未來。」
她頓了頓,特別加重了語氣:「下午茶環節,務必給我搞得精緻、有格調!」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
半小時後,我將一份接待方案放在了她的辦公桌上。
方案內容很簡單:速溶咖啡,無糖餅乾。
但在方案後面,我附上了一份長達十頁的報告,標題是——《基於公司5元預算的接待方案可行性分析》。
報告里,我引用了陳露露之前發在工作群里的原文,作為我這份「樸素」方案的理論依據。
果然,不到十分鐘,我的內線電話就響了。
是陳露露,聲音里壓抑著怒火。
「安瀾,來我辦公室一趟!」
我走進陳露露的辦公室。
門被她猛地關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她的聲音帶著顫抖,額頭青筋暴起。
「你知不知道這個客戶有多重要?你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搞我嗎!」
我平靜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
「陳總監,我是在按規矩辦事。」
「如果您認為規矩錯了,可以修改規矩,而不是責怪執行規矩的人。」
這句話徹底引爆了她。
她走到我面前,壓低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
「我告訴你,要是搞砸了,我保證你在全行業都混不下去!」
「你現在!立刻!去給我買星巴克、買精品點心!費用你自己先墊上!」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她以為我怕了,嘴角勾起一絲得逞的冷笑。
第二天。
張總一行人到訪的日子。
會議室里,一切都布置妥當。
一排排潔白的馬克杯旁,是幾大盒速溶咖啡,露出一塊錢一包的獨立小袋。
旁邊,是幾包被拆開的無糖餅乾。
一番商業寒暄後,眾人落座。
當張總的目光落到桌上的「茶點」時,包裝上「1元一包」字樣,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陳露露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她想上前遮掩。
但已經來不及了。
張總沒有絲毫委婉,直接看向我們老闆,語氣里滿是藏不住的嘲諷:
「林總,貴公司的成本控制真是做到了極致啊。」
「連給投資人喝的,都是一塊錢一袋的速溶咖啡?」
全場瞬間死寂。
老闆的臉色,難看至極。
空氣凝固了,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就在這極度的尷尬中,陳露露突然跳了起來。
她伸出顫抖的手指,猛地指向我,聲音尖利得刺耳:
「張總,林總!都是她!」
「是這個員工心存怨恨,故意採購這些來破壞這次接待!」
「我三令五申要求她準備好,她就是不聽!我建議公司立刻將她開除!」
剎那間,會議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心中一片平靜。
我沒跟她廢話,而是轉向臉色鐵青的張總和我們公司老闆。
「張總,我們老闆,很抱歉今天的下午茶給您帶來了不愉快的體驗。」
我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之所以會準備速溶咖啡,是因為我們公司下午茶的人均預算,只有5元。」
「這是人事部必須嚴格執行的規定。」
5元?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細微的吸氣聲。
連剛才還怒不可遏的老闆,臉上也閃過一絲錯愕。
顯然,他並不知道這個數字。
老闆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的嘲諷變成了毫不掩飾的冷笑。
「5元?開什麼玩笑?」
「人均5元,連像樣的點心都買不到,我之前看員工的下午茶很豐富,怎麼可能只有5元?」
我冷靜說:「確實只有5元,您可以看財務批的預算。」
老闆看見旁邊的行政總監陳露露一副被戳穿的惱羞成怒,意識到這可能是真的。
他啞口無聲。
而一旁的張總,直接站了起來。
「林總,看來貴公司的內部問題,比你們的商業計劃書精彩多了。」
「我們的合作,我看還是需要重新評估。」
說罷,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帶著他的團隊,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會議室。
會議室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陳露露和公司高層。
老闆的拳頭,緊緊地握著,指節泛白。
他的目光,緩緩地移到我的臉上,又移到陳露露的臉上。
「陳露露,安瀾!」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命令。
「你們兩個到隔壁小會議室里去!」
「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誰也別想走!」
小會議室里,陳露露像瘋了一樣對我咆哮。
「安瀾!你毀了我的前途!你這個賤人!」
我沒理她,只是冷靜地掏出手機,按下了播放鍵。
【……我告訴你,要是搞砸了,我保證你在全行業都混不下去!你現在立刻去給我買星巴克、買精品點心,費用你自己先墊上!】
陳露露威脅我的聲音,清晰地從手機里傳了出來。
她的咆哮戛然而止,臉色瞬間煞白。
我關掉錄音,看著她,也看著聞聲而來的老闆。
「林總,我只是在嚴格執行她的指令。」
老闆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他看向陳露露的目光,充滿了冰冷的審視。
陳露露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眼神渙散躲閃。就在公司內部雞飛狗跳的時候,合作方那邊有了新動向。
對方公開發布了一則聲明。
聲明里,他們委婉地指出,終止與我司的合作意向,是因為「和對方內部管理理念存在嚴重分歧,尤其在員工價值認可方面,與我司文化背道而馳」。
這則聲明,一石激起千層浪。
我趁熱打鐵,把陳露露在公司大群里的發言截圖,還有我那份堪比血淚史的「5元下午茶」採購記錄,匿名發到了各大職場論壇。
標題我都想好了——《我是如何用5元預算,為全公司操辦體面下午茶》。
一石激起千層浪。
「5元下午茶」瞬間成了熱搜詞條。
無數「打工人」湧入帖子,開始瘋狂吐槽自己公司的不公待遇和奇葩領導。
職場霸凌、企業文化、員工福利……討論的熱度一浪高過一浪。
【5元?!我們公司人均15元,結果每天還都是一樣,那種批發品知道吧,我們發那個。】
【不敢想像5元能吃到什麼,這是什麼扒皮公司能給出的預算?】
【太真實了,某些領導自己銷單子寫得飛起,對員工這幾塊幾毛的福利往死里摳!】
帖子火了。
網友們都是顯微鏡級別的福爾摩斯,很快就扒出了我們公司的名字。
公司的股價應聲下跌,負面新聞鋪天蓋地。
甚至有財經媒體開始深度挖掘,質疑我們公司內部是否存在更嚴重的管理問題。
陳露露焦頭爛額,試圖辯解和洗白。
但合作方的聲明就像一座大山壓著,我提供的證據截圖又無比真實。
「5元下午茶」事件在職場論壇和社交媒體上持續發酵,熱度居高不下。
輿論壓力之下,公司內部,也開始悄然改變。
最先變化的,是那些曾經對我冷眼旁觀,甚至落井下石的同事。
「安瀾,對不起啊,我們之前不知道是這麼個情況……」
「就是,陳露露也太過分了,5塊錢預算,神仙也變不出花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