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無明月照錦年完整後續

2025-02-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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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5歲起,祁錦年就一直護著我,寵著我。

我始終堅信,就算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會背叛,他也絕對不會。

可當我快歿的時候才知道,他深愛我是真,在外養女人也是真……

作為回饋,我送了他一份大禮。

那禮物很重,足夠他餘生活在陰影與痛苦中。

假如,他還有餘生的話。

1

冬至這天,下了好大的雪。

我站在診所窗前,望著白茫茫的天地,凌亂的思緒只捋出一個念頭——

我歿了,祁錦年該怎麼辦。

本是歡天喜地來做孕檢,結果卻查出腎病,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才不會讓他太難過。

壓住心酸,我正要給他打電話,視線里卻意外出現了他和我婆婆的身影。

他們正從停車場往門診樓走。

我婆婆和一個年輕女孩挽著手臂,祁錦年跟她們倆稍微隔開了些距離。許是雪太滑,那女孩腳下忽然一個趔趄,我婆婆立刻扭頭喊他。

漫天飛雪間,高大英俊的男人體貼呵護著小鳥依人的女孩,畫面如此美好……而刺眼。

那女孩我很熟,是他的秘書梁爽。

我竟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什麼時候已經近到這種程度了。

2

祁錦年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從15歲起,他就一直護著我,寵著我。

我始終堅信,就算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會背叛,他也絕對不會。

緊盯著他和梁爽相攜而行的身影,我撥通了他的電話。

可他沒接。

他明明拿出手機看了螢幕,卻又直接放回了口袋裡。

我眼看著他把她們倆送進門診大廳,然後獨自往停車場走。

攥在我手裡的電話,也在這時響了起來。

「怎麼了月月?剛剛正有人給我彙報事情,沒來得及接。」

祁錦年的語調,一如既往的親昵溫柔,連說謊都讓人聽不出破綻。

讓我不由得恍惚,他究竟對我說過多少謊了?

我嘴角略僵,「有事要跟你說,我一會兒去公司找你吧。」

只見他步子一頓,站在了原地。

「我一上午都是會,實在沒時間,不然中午我抽空陪你吃個飯?」

他最近總是很忙很忙,別說陪我吃飯了,甚至常常是我睡著了他才回家。

我還一直心疼他,叮囑他不能透支健康。

可現在看來,他到底在忙什麼呢?

信任一旦消失,那便會越裂越大。

我想不通。

人生明明那麼短啊。

一心一意愛一個人,沒有騙,沒有傷害。

不好嗎。

3

我忍住即將出口的那些疑問,沒有拆穿他。

我討厭在電話里吵架。

有話我習慣當面講清楚。

其實今早我看到驗孕紙上的兩道槓時,驚喜之餘,是想讓他陪我一起來診所的。

可看他神色匆匆的樣子,我就沒捨得占用他的時間。

怎知道那麼急著出門的他,竟也是陪人來診所……

掛了電話,胃裡突然翻騰起來。

我快步走向衛生間,一陣乾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起身時,走廊里居然傳來了我婆婆的聲音。

「小爽你走路慢些,時刻都要小心才行。」

「您放心吧,寶寶才5周大,我都沒感覺呢,不用這麼緊張。」

「傻丫頭,越是頭三個月越是要小心。」

「好啦,我都聽您的,保證給您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讓您和年哥每天都開開心心噠!」

「哈哈好啊,好!我就喜歡你這丫頭的俏皮勁兒,別看錦年嘴上不說,他其實也喜歡你這性格喜歡得很!小爽啊,我就等著你們一家三口讓我享受天倫之樂啦。」

……

有什麼東西,似是在我腦子裡崩塌。

真巧,我的孩子也是5周。

一面愛我,一面讓別人懷孕。

突然覺得好噁心……

剛剛什麼都吐不出來的我,一下子就吐得一塌糊塗。

4

走出門診大廳,雪花落在臉上涼涼的。

冰透了心。

停車場裡已經沒了祁錦年的車。

可我等不到中午見面了。

我直接去了他公司。

前台恭恭敬敬把我迎進他辦公室,他卻還沒回來。

我坐在他辦公桌前,看著桌上擺著的我們高中、大學、新婚和前不久結婚十周年紀念日的那些合影,鼻子忽然就不爭氣地酸了起來。

記憶里那個從來拽拽酷酷不愛理人的少年,唯獨對我,用盡了溫柔。

「月月,別哭,陸叔叔不在了,還有我保護你,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嫁給我吧月月,我發誓會一輩子守護你,讓你成為最幸福的人。」

「我祁錦年對天起誓,一生一世只愛陸希月一人。如果我背叛她,就讓我不得好歿!」

……

誓言,恐怕是這世上最不值錢的東西了吧。

偏偏聽誓言的人,當了真。

以至於我在查出生病的第一瞬間,最難過的不是我要歿了,而是我歿後,他那麼離不開我,餘生該怎麼熬……

可或許,沒了我他能過得更好?

我自嘲而笑,紅了眼角。

可怎麼辦,我不甘心呢……

就在這時,梁爽嬌俏的笑聲和腳步聲,由遠及近。

「謝謝祁總百忙之中請我吃早飯,我會加倍努力回報祁總噠!」

「行了,就你貧。」

「快把蛋糕給我呀,我饞這個口味很久了!」

「剛吃完早飯不許吃零食,一小時後來找我拿。」

「嘖,管的真嚴!不過,嘻嘻,遵命啦!」

門被推開。

祁錦年臉上的笑意,在看見我那一霎,陡然僵住。

5

我看著祁錦年手裡的蛋糕,故作意外。

「心有靈犀嗎?我剛好想吃蛋糕,你就買了。」

祁錦年繃緊的表情鬆開了些。

他快步走向我,直接把蛋糕放到我面前,「特意買了你愛吃的香橙慕斯。」

梁爽臉色秒變。

卻又立馬擠出笑容,「呀,月月姐來啦?好久不見,月月姐還是那麼優雅迷人,難怪祁總總說我幼稚不成熟,到底是歲月沉澱氣質啊!」

暗諷我年紀大,就能贏過我?

她欠我太多,早晚要還的。

我淡淡一笑,未作理會。

祁錦年卻皺緊眉頭,「梁爽,出去!」

太得意忘形的她,大概沒想到她孩子的父親,不僅不會允許她對我玩心機,反而嚴厲斥責她。

她咬了咬嘴唇,楚楚可憐,「抱歉祁總,那我不打擾你和月月姐了。」

可惜,祁錦年看都沒看她。

她悻悻離開。

他的目光始終鎖在我臉上,聲音也帶著小心翼翼。

「不是說午飯前去接你嗎,你……怎麼過來了?」

我看著他。

強忍了許久的眼淚,開始大顆大顆往下落。

他明顯慌了,手忙腳亂幫我擦著淚,輕輕抱住我,「月月,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

我快歿了啊。

歿之前才發現,最牽掛難捨的愛人,他其實早就背叛了我。

而背叛真心的人,應該付出代價的,不是嗎?

我把蛋糕扔進垃圾桶,淚流得更多,卻向著他笑。

「明明是給她買的蛋糕,為什麼非要騙我呢?」

「你喜歡上年輕小姑娘了,就告訴我嘛,我可以成全你們的呀!」

「錦年,過去的誓言不用放心上,我只希望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每天過得開開心心。」

他臉色巨變。

從來那麼淡漠的一張臉,少有的布滿了慌亂。

6

「月月,我心裡只有你,我絕不會喜歡別人,你別亂想。」

祁錦年那麼認真凝重的表情,差點讓我信以為真了。

「錦年,我只問一次,你和梁爽到底是什麼關係。」

見他要張嘴,我又輕輕補了一聲,「不要騙我,不然我們……至歿不見。」

這句話果然讓他沉默起來。

漸漸地,他眼尾竟泛了紅。

「對不起月月,我怕失去你,才一直瞞著你。」

「我和梁爽什麼關係都沒有,但是……她懷了我的孩子。」

我的手在抖。

全身都開始顫抖。

這應該是我聽過的,最噁心的話了。

祁錦年緊緊抱住我,聲音急促而嘶啞。

「這幾年,我媽因為孩子的事,一直催我跟你離婚,我怕你難受,從沒讓你知道。」

「她喜歡梁爽,總想撮合我跟她,見我堅決不同意,她居然用自我了結來逼我……」

「我沒有背叛你,那孩子是人工受孕的,我媽承諾孩子生下來就由她來帶,她以後也再不會阻礙咱們倆的關係,所以我才同意。」

「對不起月月,可我真沒法看著我媽去歿而無動於衷。」

……

原來,是這樣。

像極了舊時正妻不能生育,就納個妾來傳宗接代。

不同的是,他覺得沒產生關係,就不算背叛我。

我笑了。

生個孩子就能留住他母親寶貴的命,確實值得。

只是,曾經愛我如命的那個清澈少年……

他再也回不來了。

7

祁錦年幼年失去父親,婆婆楊秀華獨自把他拉扯大。

她把祁錦年培養得出類拔萃,一直盼著他能娶個家世好的姑娘。

偏偏他愛上了我這個孤女。

而我又偏偏在小產兩次後,許多年間再也懷不上孩子。

所以,楊秀華私下裡對我明譏暗諷刻薄至極,甚至罵我讓祁家絕後。

可在外人和祁錦年面前,她卻表現出一副完美體貼的絕世好婆婆模樣。

我若說她不好,沒一個人會信。

幸運的是祁錦年真心愛我,尊重我不願和他媽住一起的要求,加上我刻意迴避單獨和楊秀華見面,這許多年倒也過得相安無事。

可原來這相安無事,只是我以為。

我笑著,聲音卻在顫抖。

「錦年,我們結婚前她也曾自我了結逼你跟我分手,你忘了麼。」

祁錦年目光微震。

思緒一下子被拉回過往的點點滴滴……

良久,我聽見他無力輕喃。

「從前已經傷過她一次,而她現在,年紀更大了。」

片刻失神後,我愈發想笑。

同樣的戲碼,他作出了不一樣的選擇。

好像這麼多年,我才是阻礙他們母慈子孝闔家幸福的那一個?

所以,他們就都來逼我?

他被我笑得發毛,再次抱緊我,滿是乞求的望著我。

「月月,不要因為這件事離開我,除了這個,你要我怎樣都可以。」

怎樣都可以嗎?

「好啊。」我笑著點頭,「我也懷孕了,你家不會絕後的,帶梁爽去診所,把她開除,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8

我緊緊盯著祁錦年的眼睛。

我想,只要他點頭,我用盡一切,也要把孩子平安生下來,留給他。

可我清清楚楚看見,他的眼裡滿是震驚和糾結。

唯獨,沒有喜悅。

「月月,別跟我置氣好不好?我爸走得早,我媽這輩子過得不容易……既然你不能生,我只好選了折中的方式,你和我媽對我來說都是最愛的人,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的難處?」

我忍住心頭絲絲拉拉的痛,一字一頓,緩緩說道。

「我真的懷孕了,一定要把孕檢單給你才行嗎。」

可惜我那會吐得天昏地暗,哭著把它撕碎了。

祁錦年揉了揉眉心,深吸了口氣。

「這些年折騰那麼多醫院、吃了那麼多藥你都懷不上,我實在是不想看你再遭罪了才答應我媽。」

我不由側目。

哦,所以他想跟梁爽生孩子,是為了我好?

他頓了頓,皺眉扶住我的肩,「再說就算懷了,你吃過那麼多藥,孩子也不一定健康,別跟我無理取鬧了行嗎?我保證梁爽的孩子生下來就抱給我媽,我也絕不會再見她的面,這樣還不行嗎?你一直那麼懂事,月月,怎麼現在就非要我左右為難呢?」

他每說一個字,我的心就涼一分。

我們看著彼此。

空氣凝滯。

剛好梁爽敲門來提醒他開會。

我笑了笑,「留下孩子,開除她,總可以吧?」

見我露了笑臉,他似是長長鬆了口氣,緊緊抱住了我。

「好,我答應你,只要你別生我的氣。」

嗯,不會生氣了。

因為不再重要了。

離開祁錦年公司,我直接去了醫院。

其實當醫生建議我放棄孩子抓緊治療癌症的時候,我是那麼捨不得這個求之不易的小傢伙。

我是打算用我的命去換這個小傢伙活下來,讓他替我陪著他的爸爸。

我相信他爸爸一定會把所有的愛都給他,讓他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寶,即使沒有我陪著他長大,也沒關係……

但可惜,他爸爸沒那麼愛他,甚至在期待別人生的孩子。

我又何必去開啟他註定坎坷的一生。

我沒有選無痛手術。

我要讓這撕心裂肺的痛提醒自己,不能只我一個人痛。

9

手術很快就做完了。

讓生命絢爛是那麼難的一件事,可結束一個生命,卻如此簡單。

我拍下自己面如死灰的模樣,連同那張流產手術單,發了條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

「再無明月照錦年。」

很想知道,日後祁錦年看到這條圖文時,他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不過,他怎樣都和我沒關係了。

我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放空了很久很久。

勉強站起來的時候,立刻感覺身下一股血流如同泉涌。

我扶著牆,每挪一下,雙腿間都形同刀割。

忽然就想起童話里的小美人魚。

她失去魚尾後,一步步捱到王子身邊時,也是這樣劇痛難忍吧。

可最終,她還是得不到她想要的愛情和生活,悽然化作了泡沫。

假若王子知道真相,大機率會說一聲,「不怪我啊,我是無辜的。」

就好像我的錦年,他紅著眼抱緊我,「我這麼愛你,你為什麼要我左右為難啊。」

就……

很好笑。

不過,我不會像小美人魚一樣,失去王子就變成泡沫。

我想變得……

更有價值些。

10

我到了腫瘤醫院的時候,冷汗已經打濕了全身。

陳誠見到我,眼眶有些紅。

「學姐,別害怕,我們先全面體檢,如果癌細胞沒有轉移的話,評估一下腎臟切除的方案,只要治療及時,腎癌十年生存率也挺高的。」

陳誠和我都是北城大學醫學院畢業的,他比我小兩屆,如今已經是泌尿系腫瘤科骨幹。

而我則因三年前的一次外傷,再也拿不起手術刀,永遠告別了我鍾愛的職業。

我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有這一個腎。」

另一個腎,也因那次外傷而失去。

所以我知道我這情況挺不樂觀的。

看著陳誠震驚而憐憫的目光,我連連擺手,「別這麼看著我,我不願意找熟人看病,就是受不了大家這個眼神。我其實找你治病是次要,主要是想請你幫我個忙。」

陳誠很快調整好情緒,認真點頭,「學姐你說。」

「我想把遺體,捐給咱們學院做研究。」

「啪」的一聲,陳誠正給我接水的水杯,猝然掉到了地上。

「學姐……」

他忽然就哽咽了。

最後反倒是我安慰了他好半天。

我這一生有點短,也沒活出個樣子來。

就讓我死後做點有意義的事吧……

而且,我也不想住進墓地,讓祁錦年有地兒去祭拜我。

我只要一想到他是梁爽孩子的父親,甚至我死後他們會生更多的孩子,我就嫌髒。

我死了,可別再來噁心我了。

11

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傍晚。

本以為要和往常一樣面對冷冷清清的空房子。

沒想到大忙人祁錦年居然系著圍裙,為我在廚房裡忙碌。

他一如從前的溫柔笑臉,讓我格外懷念我們以前的那些時光……

可惜,終究是回不去了。

睡覺時,他緊緊抱著我。

「新年我休一周假,先陪你去環球影城過跨年夜,然後我們去泡溫泉度假好不好?」

我愣了一瞬。

環球影城剛開業的時候我就想讓他陪我去,可他拖了三個月才想起。

而這三個月,我愛他如初,他卻正在忙著和梁爽造人。

如果不是我撞見後說破,戳中他心底的內疚,恐怕到我死,也等不到這一天了。

我笑,「好。」

見我應下來,他鬆了口氣,和我十指緊扣。

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月月,其實這幾個月我是因為不敢面對你才躲著你不敢回家,以後再也不會了,好不好?」

「好。」

「我們還和從前一樣,沒有隔閡,好不好?」

「好。」

見我全都笑顏以對,他又有些慌。

「月月,你……你是真的理解我,不怪我了,對嗎?」

「對啊。」

我抽出手來,輕輕撫平他微蹙的眉心。

我不想臨走前留給彼此的是吵鬧無休的破碎回憶。

更何況,我現在越溫柔,日後他恐怕——

越痛。

深愛一場,這是我留給他最後的懲罰。

……

倚著祁錦年溫暖的懷抱,聽著他均勻的呼吸,我也漸漸有了困意。

手機卻忽然傳來一陣嗡嗡的振動聲。

是梁爽。

我勾了勾嘴角。

一點都不意外。

先沉不住氣的,一定是她。

12

梁爽家和我家是鄰居。

我15歲那年的一個深夜,她家意外走水,我爸最先聽見了呼救聲,不顧一切沖了進去,救出了她們一家三口。

而兩天後,我爸因為受傷嚴重,永遠丟下了我……

我媽早年因為生我離開,我和爸爸相依為命15年。

然後,我因為梁爽家的一場走水,徹底成了孤兒。

梁爽父母曾發誓要替我爸照顧好我,報答這份救命之恩。

梁爽更是聲淚俱下說我以後就是她的親姐姐。

可後來呢?

後來她卻用著是我親妹妹的旗號,跑去跟祁錦年母親套近乎,美其名曰替我緩和我們婆媳關係,然後不僅被祁錦年他媽安排進他的公司做秘書,還安排成了他孩子的媽……

梁爽比我小8歲,長得沒我好看,性格咋咋呼呼,做事毛手毛腳,絕對不是祁錦年能看上眼的那一類,所以我從沒把梁爽去祁錦年身邊放在心上。

但換個角度看,就算不是梁爽,也會是其他女人。

愛情變了,根源從來不在第三人。

……

我看了眼身旁熟睡的祁錦年,悄聲下床。

在衛生間裡,我點開了梁爽發來的微信語音。

竟是祁錦年和她的一段對話錄音。

「小爽,你知道嗎,我每天一想到回家就覺得很累。我就不明白,我媽人那麼好,月月她怎麼就不能和我媽好好相處?就因為我媽當初不同意我們結婚,她就一直記恨了這麼多年,哪怕婚後我媽把她當親閨女疼,她也天天跟我媽不冷不熱……她就仗著我愛她,她就這麼逼我,讓我兩面為難……」

「年哥,你喝多了,月月姐不是那樣的人。」

「她是很好,可唯獨我媽這件事,她從來都不替我考慮……我媽年紀越來越大,她明知道我放不下我媽,卻就是不肯讓我媽搬來跟我們一起住……我媽總是安慰我沒關係,只要我們夫妻感情好她就開心,可她背著我抹眼淚的樣子我看見過,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不孝子,連老婆都搞不定,要這麼委屈親媽……」

「年哥,我熬了醒9湯,你喝一點,不然一會兒會頭痛。」

「謝謝你小爽,我每次看著你把我媽逗得那麼開心,我都特別感激你。和你在一起,我心情總是很輕鬆,要是月月也能像你一樣,該多好……小爽,我不會虧待你的。」

……

聽完他們的對話,我已經手腳冰涼。

原來,我一直感動於這些年他給我的庇護,可對他來說,卻是惡媳婦為難好婆婆的煎熬?

而他能同意梁爽給他生孩子,也絕不單單是迫於他媽自我了結的壓力吧。

婆媳和睦,子孫滿堂,恐怕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我閉上眼。

我狠狠咬住嘴唇……

報復的念頭,顫抖而堅定。

13

轉天一早,我像往常一樣為他做好早餐。

出門前,他擁抱了我很久,才依依不捨離開。

他走後,我抹了抹嘴唇。

竟有點想吐。

下午,我去商場買了些嬰兒衣服和玩具,去了我婆婆家。

不過是離我家只有幾百米,同小區的另一個別墅而已。

真值得祁錦年因為不能跟她住一起而借9澆愁,值得她哭天抹淚委屈?

進了門,和我預想的一樣,梁爽也在。

兩人燦爛的笑臉因見到我而走了樣。

楊秀華一臉厭惡。

梁爽則柔弱無依地抱緊楊秀華的胳膊,瑟瑟發抖,「月月姐,是你讓祁總開除了我,楊姨才把我接過來的。剛好楊姨自己住很寂寞,我陪她幾天就走,你千萬別生氣。」

我笑著坐到她們對面。

「你辛苦為錦年懷孕生子,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生氣。」

「開除你只是表面而已,畢竟你月份大了,風言風語傳出去對你一個未婚女孩子不好。」

「昨晚我聽了你發來的錄音,自責了一整晚。你安心養身體,我會讓錦年多過來陪你的。等孩子生下來,咱們一大家人全都住一起,其樂融融的才好。」

梁爽呆住。

她發錄音給我的目的,絕不是想看我這麼「大度」。

而楊秀華打量了我片刻,則把我叫進了她的房間。

「陸希月,少在我面前裝,我才不想跟你住一起!小爽已經懷了我孫子,你到底什麼時候和錦年離婚?」

單獨面對我時,她從來都不屑於偽裝。

我悄然捏緊了口袋裡的錄音筆。

14

「媽,我都嫁給錦年這麼多年了,您當著錦年面說把我當親閨女,可私下裡您不是罵我各種難聽的話,就是逼我離開他。

我從不告訴錦年,只是不想他難受,可不管我怎麼忍,都換不來您對我半分和顏悅色嗎?」

「少廢話,你趕緊跟我兒子離婚,我自然犯不上為難你!」

「可錦年他離不開我啊,哪怕梁爽懷了孕,他也不想跟我離婚,他說他這輩子只愛我一個,您真忍心讓錦年娶一個他不喜歡的人嗎?」

我早就看透,楊秀華並不是討厭我。

她討厭的,只是祁錦年愛上的人罷了。

她喜歡梁爽,也不過是因為她清楚祁錦年絲毫不愛她。

果然,楊秀華聽了頓時胸口起伏,破口罵道,「你究竟給錦年灌了什麼迷魂湯!我一手養大的兒子,卻被你搶走!陸希月你賴著我們錦年不離婚,你還要不要臉!」

我帶著哭音拱火,「媽您消消氣,我知道您不肯搬去跟我們住,就是因為不想看見錦年對我好,那我就讓錦年搬到您這邊,梁爽和孩子你們四口一起過行不行?他只要偶爾回去看看我就行,但只要他不提離婚,我是絕不會提的。我和錦年相愛了那麼多年,真的都離不開彼此,請您體諒體諒我們吧。」

楊秀華就像被點燃的火藥,立刻炸了。

各種難聽的話,噼噼啪啪向我罵過來。

和人前那個溫和明理的退休老教師,判若兩人。

我低頭故作傷感,一言不發。

心底卻在冷笑,祁錦年心中那和藹隱忍的慈母如此蠻橫潑婦的一面,會給他多大的驚喜?

直到最後她罵累了,喘氣兒的工夫,我才啞聲開口。

「對不起媽,又讓您生氣了。今天要不是想給孩子送禮物,我也不敢到您面前給您添堵。

您多注意身體,我先走了。」

把她的罵聲關在門後,我斂眉快步向外走。

路過大廳,我冷眼看向梁爽。

「還記不記得你的命是誰給的?夜半三更不會做噩夢麼。」

梁爽先是愣了下,隨後瞥了眼桌上我拿來的禮物。

大概是覺得我徹底輸給了她,也就不再裝柔弱了,壓低聲音走近我。

「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嫉妒我懷了年哥的骨肉,就跑來道德綁架我,有意思嗎?當初你爸救我們是他樂意,我們也沒求著他啊!同樣死裡逃生,我們能活下來,他活不下來,那是他命不好,怪我們也怪不著吧?再說,我們一家三口逢年過節都去給他燒紙,一年也沒落下,足夠仁至義盡了!你少來……」

「啪!」

我狠狠一個耳光扇過去,打斷了她的話。

她捂住臉,憤怒瞪著我,「陸希月,你敢打我!」

我索性又扇了個耳光過去!

「梁爽,你就等著遭報應吧。」

我不再理會身後的哭聲和罵聲,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忽然覺得,和梁爽這種喪盡良心的東西捆綁餘生……

才是對祁錦年最大的懲罰和報復。

15

晚飯我只做了自己的那一份。

祁錦年出門時信誓旦旦說晚上早點回家陪我,可我猜他一定不會。

我窩在沙發里等著他。

網劇里霸道男主追妻火葬場的劇情,無聊又好笑。

可越發嚴重的腰痛和腹痛,折磨得我無論坐著躺著,怎麼待著都煎熬難忍。

其實這些疼痛持續了一年多,並不是沒有跡象,只是因為我摘過一個腎,三年來一直各種隱痛,學醫的人自以為懂行,沒有大驚小怪。

加上我很想給祁錦年生個孩子,各種吃藥調身體,加重了腎臟負擔。

終歸是大意了……

我看著郵箱裡陳誠發來的密密麻麻的診療方案,細心之至,不免動容。

朋友尚且如此珍惜我的命,我沒有理由自暴自棄。

我打起精神,第一次鄭重決定:

我要努力活下去。

……

祁錦年進門的時候,已近午夜。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裝作沒看見,體貼去給他盛夜宵。

他拉住我,語氣里滿是無奈,「你幹嘛去打梁爽?能不能別遷怒於她?其實她也很無辜,年紀輕輕生個孩子,日後卻也不知……」

他嘆著,沒說下去。

呵,瞧瞧,嘴上說著孩子生下來就不見她,現在就開始憐香惜玉了。

見我垂眸不語,他又抱住我,不耐煩的情緒已經快掩飾不住。

「月月,我只愛你一個,我絕不會因為孩子的事跟你離婚,你大可以把心放進肚子裡。所以,你能不能別再去刺激梁爽和我媽?下午你去找她們鬧的結果,一個肚子疼,一個心臟不舒服……我真的太累了,月月。」

所以啊,她們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他給我的愛,越來越廉價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日後他聽見下午發生的真實情況時,心會有幾分痛?

我並沒回答他,而是苦笑。

「錦年,你還記得我們失去的那兩個孩子嗎?」

16

剛結婚他創業最難的時候,我白天忙醫院的工作,晚上幫他梳理各種資料,一天睡三四個小時都算奢侈,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就是在那時離開了我。

而第二個,則是三年前,我和他在外吃完晚飯,站在路邊等司機接我們的時候。

一輛因躲避汽車而失控的電動自行車直直向祁錦年的方向撞了上去。當時他正背對著馬路打電話,我毫不猶豫推開了他,卻被電動車颳倒,車輪從我身上和右手腕碾了過去,我不僅右手肌腱斷裂,失去了一個腎,還失去了我的孩子。

過往種種深愛不悔,如今想來,簡直錐心刺骨的痛……

我含著淚笑,「我只是想念我們那兩個孩子,所以就買了些嬰兒禮物送了過去。我沒想過會有衝突,不過,以後再也不會了。」

祁錦年沉默了很久,終於面露愧色。

他把頭埋在我肩窩,啞聲說道,「月月,我會補償你的。」

可惜啊,我陸希月愛得起,也放得下。

我從來不稀罕補償。

但他已經不懂了。

17

轉天是平安夜。

祁錦年送了我一串項鍊,卡地亞漸變天然珍珠項鍊,價值過百萬。

他親手為我戴上,說珍珠最配我的氣質,皎潔如月。

我也挺喜歡的。

如果沒有看到梁爽發的那條朋友圈的話。

「最幸福的事莫過於,你喜歡的人,也恰好喜歡著你。」

照片上是一個價值十幾萬的周大福手鐲,和照片一角露出的祁錦年的袖扣。

我猜她只是故意讓我一個人看而已,但還是忍不住點了個贊。

然後截圖,連同我的珍珠項鍊一起,發到朋友圈,依然自己可見。

「齊人之福:正妻和小妾的區別在於,貴賤有別。我應該開心的呀。」

我想像著祁錦年看到後的心情,忍不住笑出淚來。

18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陳誠定好了治療計劃和住院時間。

我認認真真寫好了遺囑,還給祁錦年寫好了滿滿一抽屜的留言條。

他說要為即將到來的休假趕工作,所以又開始晚歸。

不過,是真是假都沒關係了。

正合我意。

眨眼就到了跨年夜。

他定了最貴的餐廳,買了火紅的玫瑰,點了一桌子我愛吃的菜。

透過浪漫的燭火,我望著他含笑而情深的目光,好像回到了他最愛我的那些年。

飯後,我們牽著手,走在環球影城裡熙熙攘攘的熱戀小情侶之間。

他心血來潮,買了一對可愛的兔耳發箍戴在我頭上。

他捧著我的臉,左看右看,然後笑著吻我的眼睛,說我是他的心上月……

哪怕我已經腰痛得快要直不起來,也依然硬撐著僵硬的身體,努力順著他的步伐。

因為這一刻,我是真的很開心。

我想,坐一次我從來不敢坐的瘋狂過山車,看一場我期盼許久的浪漫煙花,用尖叫和歡笑來給我死去的愛情畫個句號,也算不留遺憾了。

可我臉上的笑容,在祁錦年接起那個電話時,漸漸冷卻。

梁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年哥你在哪裡,你快回來啊!」

「楊姨她胸口不舒服,已經說不出話了,我好怕!」

「年哥求你快回來,我一個人照顧不了楊姨,楊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祁錦年臉色驚變。

「月月,快,我媽可能犯心梗了,我們趕緊回去!」

他拉著我的手就跑。

我被他猛地這麼一拽,本就痛得一直在強撐的腰部,仿佛被刀硬生生砍了上去。

我重重摔倒在地。

他回頭看著我,見我伏在地上遲遲不起來,竟衝著我大聲吼道,「快點走啊!我媽出事了你沒聽到嗎?」

我被他突然的吼聲嚇得心臟一緊,他卻認定我是故意拖延時間。

「陸希月,就算你對我媽有意見,你總不該這樣冷血吧?何況梁爽前幾天被你氣得差點流產,我都沒忍心說你,現在她和我媽都出事了怎麼辦?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他眼底的厭惡,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心,好像一下子被細繩勒成了兩半。

我拚命大口呼吸,就快喘不上氣。

他皺緊了眉,似是發現了我的異樣,伸手把我拉了起來。

可他的電話再次急促響起。

他竟決然鬆開我的手,迅速接起電話,飛步離去。

我劇痛的腰完全撐不住身體,再一次重摔在地。

我仿佛聽見了後腦磕在地面的聲響……

身邊的路人三三兩兩聚過來,可我已經看不清他們的臉。

「快打120,她流了好多血!」

「好像沒有呼吸了!」

「有誰會心肺復甦嗎?快救人啊!」

……

雜亂的聲音,從刺耳到消散。

一切都結束了。

祁錦年。

愛你好疼。

永遠永遠……

不要再見了。

19

原來死亡,這麼痛。

痛到五臟六腑都在抽搐。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扭曲可怕的。

對不起啊,好心的路人們。

嚇到你們,真的很抱歉……

實在對不起……

「學姐,學姐。」

耳邊的輕喚聲,飄飄渺渺,聽不真切。

我皺緊了眉。

「學姐,醒一醒,是我,陳誠。」

「你沒有對不起誰,不要再說對不起了……」

「不怕了學姐,我們現在好好的,不要再哭了啊。」

耳邊由模糊漸漸變清晰的聲音,讓我費力消化了很久……

我還活著嗎。

撐開眼皮,我慢慢看清楚的,是陳誠布滿擔憂的臉。

記憶一點點回籠……

我想起,我在意識渙散之際,掙扎著撥出了緊急聯繫人陳誠的號碼。

我知道祁錦年一定會棄我而去。

而要是真猝死街頭,我只需要陳誠把我的屍體帶回醫學院就夠了……

如今看著陳誠疲憊憔悴的模樣,我內疚極了。

我跟他畢業後並沒有很多聯繫,不過是上學時帶他做過幾次實驗的交情,恰好他現在專攻泌尿系腫瘤,也會回醫學院授課,所以我才找他捐贈遺體。

「對不起啊陳誠,給你添了好多麻煩。」

陳誠嘆著搖頭,「對不起這三個字,從你麻藥勁兒過後就一直在說個沒完。哪來的那麼多對不起啊?」

「麻藥?」我懵了,「我做手術了?」

我在陳誠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絲不忍。

「摔傷導致的額葉出血,做了顱內引流。要是摔得再重一點點,你就沒命了。」

我整個呆住。

慢慢的,我把手試探著摸向頭部。

我的長髮,一根都沒有了。

縱然我已經做好了將來化療會脫髮的心理準備,可現在頭髮一下子就因為手術給剃光了,我想像著自己的醜樣子,無力而難過的情緒,壓得我快要窒息。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難看,陳誠輕聲安慰道,「學姐,你別這樣。等引流管撤了,就可以戴假髮了。」

我回過神,強笑著點了點頭。

黯然間,陳誠把我的手機遞給了我。

「學姐,祁學長他打了很多電話過來,我一直忙,也是剛剛才看到。」他語氣滿是謹慎,「要不要……讓他過來照顧你?」

20

我早就拜託過陳誠。

關於我的病情,曾經的老師和同學,非必要的話,一個也不要告訴。

我尤其叮囑,不要透露給祁錦年。

當初本是第一時間就想告訴他,我們說過不管好事壞事都不可以對對方隱瞞,我又那麼依賴他,那麼需要他給我勇氣和支撐,陪我跟病魔鬥爭到底。

但最後我發現,到頭來,我能依賴的,其實只有我自己而已。

陳誠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他當時都認真答應下來,一句也沒多問。

現在可能是覺得本來就得了癌症的我,又不幸摔破了頭,實在太可憐吧。

「你幫我在你們院雇個心細點的護工行嗎,一對一,長期的那種,我想儘快轉到你們院去做治療。」

陳誠終於忍不住,「學姐,你和祁學長到底……」

我笑了下。

「他太忙,我現在不想打擾他。但以後我要轉交給他一些東西,還要麻煩你幫我。」

他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陳誠走後,我打開手機。

這才知道,我已經昏睡了一天兩夜。

現在已經是新年的第二天。

翻看來電記錄,祁錦年打給我的第一個電話,是在元旦的凌晨。想必那時候他媽和梁爽都沒「危險」了,他才記起我摔倒在跨年夜的狼狽模樣吧。

也或許是我惡意揣測,他媽可能根本什麼事都沒有,無非就是看不慣他陪我跨年。

他也不會去想,真正差點死了的人,不是他媽,而是我。

而微信上,他重複不停地在問我。

你到底去了哪兒。

你別賭氣行不行。

你怎麼還不回家。

……

家?

新的一年開始,我已經沒有家了。

何況你們家祖孫滿堂的未來里,也從未打算給我留位置。

我靜靜擦掉眼淚,把他從通訊錄和微信上,全部拉黑。

21

轉到腫瘤醫院後,陳誠幫我安排了一間單人病房。

可是由於意外遭受頭部重傷,我的情況並不好,拔掉引流管後整日低燒不斷,血象很低。

這樣的身體狀況根本扛不住之前計劃要進行的腫瘤治療,只能往後延期。

腰部的痛,也越來越重。

疼痛甚至不停在向骨頭縫裡滲。

我一向是個很能忍痛的人,胃痙攣的巨痛都能硬扛兩個小時不吃藥的我,如今已經到了每天離不開止痛藥的地步。

而在我又一次因頭暈而突然昏倒,被搶救過來之後,我看著鏡子裡瘦到脫相的自己,恍惚覺得,我可能扛不了多久了。

可我曾那麼努力的給自己打氣,我想活下去……

哪怕就多活一年,再讓我看一遍四季輪換,也好啊。

「小月啊,你家人都不在北城嗎?要是心裡有話沒處說,你跟我說說好不好?不要把什麼都憋在心裡,這樣對身體不好啊。」

護工劉姨是個很細心的阿姨。

我很喜歡她。

我有時看著她為我忙碌的身影,就忍不住在想,如果我的媽媽還在,會不會也是這樣溫柔呵護我。

不,不,幸好爸爸媽媽都走了。

否則讓他們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慟,我怎麼捨得。

活下來的人,真的比死去的人更煎熬。

我再了解不過。

我向劉姨寬慰的笑,「我爸媽都去世了,我現在一個人無牽無掛的,您放心我好啦,我也沒有什麼心事,我這人就不太愛說話而已。」

劉姨愣了下,嘆息道,「好孩子,對不起啊,劉姨不知道……」

「沒事兒。」我笑。

她趕緊岔開話題,「聽陳醫生叫你學姐,你也是個醫生嗎?」

「嗯,從前是。」

爸爸臨終的燒傷模樣,是我揮之不去的痛。

所以我選擇了燒傷外科,在科里也算年輕有為,主任都管我叫「陸一刀」。

可惜,我後來,再也不能給人做手術了。

「小月你二十幾了?還沒對象吧?你看著比我兒媳婦小,我兒媳婦二十六,馬上就要生了。」

生病以來,我頭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我都三十五啦,又丑成這個樣子,劉姨您可真會哄人。」

劉姨詫異看著我,「我才沒哄你,我第一天看見你就想,這麼年輕的小閨女得了這種病,爹媽不得心疼死啊。」

我笑著笑著,扭過頭去,輕輕擦了擦眼睛,「做您女兒,或者兒媳婦,肯定很幸福。」

「哎喲,可別這麼說,你要是嫁了人,婆婆非得把你寵上天。這麼漂亮又好脾氣的小閨女,又懂禮貌又體貼人,說話還總是溫溫柔柔的,聽著就讓人舒服,誰家娶了你可是有福氣了。」

他們會覺得有福氣嗎?

我晃了晃神。

那天祁錦年為了他媽吼我時充滿厭惡的眼神,和楊秀華往常看我的眼光如出一轍,就像尖刀狠狠插在我的心口。

終究是母子情深。

我的心,從那一刻起,就徹底的碎了。

到現在也還是碎著的。

只不過,已經沒那麼疼了。

我笑了笑,不想再繼續婚姻的話題。

我對著鏡子理好長長的假髮,又擦了點唇膏,讓自己的氣色看上去稍稍好了些。

「劉姨,陪我出去透透氣吧。」

「好,陪你多聊聊,看你有點精神頭兒了,我也高興!」

「扶著我走幾步行嗎,我不想坐輪椅,看上去像個廢人。」

「那可不行,上次扶你出去散步結果你暈倒,陳醫生都跟我生氣了,也把我嚇個半死!你要聽話我就帶你出去,要不你就乖乖給我躺床上眯著。」

我無奈地笑,「好好好,我聽話。」

剛好陳誠的電話打了進來。

「學姐,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我向劉姨眨了眨眼睛,笑問他,「你攻克了腎癌難題嗎?」

陳誠從來都是一板一眼,有事說事,是個幾乎不會開玩笑的人。

他今天卻難得笑了一聲,「那倒還沒有,不過我跟老師和腦科專家會診後,針對你的情況研究出了新的治療方案,我很有信心……算了,我一會兒去病房找你,詳細跟你說。」

他很高興的樣子,匆匆掛了電話。

劉姨比我還激動,「太好了小月,我說什麼來著,好人必有福報,等你身體好了,劉姨給你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保證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窗外的陽光暖暖映在身上。

把我的心也照亮了。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渴望,能夠好好活下去。

22

這天的天氣特別好。

也可能是覺得病情有了希望,心情大好的緣故,我竟覺得身上都沒那麼疼了。

因為我身體太弱經不住外面的冷風,所以劉姨只能推著我在樓里一圈圈轉。

她光挑有陽光的窗子處走,一路碎碎念要我多曬太陽,增強體質。

我其實都快被曬暈了,可心裡卻暖暖的。

被長輩疼愛的感覺,原來這麼好……

陳誠又打來電話,說他已經到了病房,我們便開始往回返。

路過一間醫辦室時,吵架聲意外傳出來。

我從來都不喜歡湊熱鬧,本想跟劉姨說快點走。

但是卻忽然聽到一個男人的嘶吼。

「我們家老爺子不過就是摔了膝蓋動個小手術,怎麼你們把好好的人就給治沒了!」

「明明就是醫療事故,你們偏咬死了不承認!不就是不想賠錢嗎?行,那就賠命吧!」

「今天你們誰也別想活著出去!都給我們家老爺子到那邊贖罪去!」

緊接著就是摔砸重物的巨響,和尖叫慌亂的呼救聲。

我和劉姨都是一驚。

報警肯定是來不及的。

「劉姨,快去喊保安!」

「好!我馬上去!」

而劉姨剛消失在走廊邊,醫辦室的門就忽然被撞開,兩個護士攙扶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女醫生,踉蹌往外跑。

那女醫生緊緊捂著肩膀,刺目的鮮紅染紅了她的白衣。

更惡劣的是,一個年輕些的男人死命抓住她們三人,另一個中年男人則揮舞著帶血的刀緊追不捨,胡亂瘋狂地刺向她們。

我忽然就想起了我的恩師。

明明已經退休可以頤養天年,卻因為醫院需要返聘回崗位繼續工作,結果在一次手術後被不理智的患者家屬打傷,沒幾年就鬱鬱而終。

而此刻,類似的一幕正在我眼前發生。

年長的女醫生已經被撕扯著推倒在地,那男人舉刀就要刺向她。

我拚命轉動輪椅,用力向那男人的身側撞了上去!

輪椅的衝力很大,將他成功撞倒。

後面趕來的人,以及迎面匆匆跑來的保安,迅速將兩人制伏。

我長長鬆了口氣。

耳邊卻傳來劉姨絕望悽愴的痛哭聲……

「小月!小月你醒醒,你別嚇劉姨啊,我的小月啊!你這個傻孩子啊!」

我撞倒那男人的同時,自己也被狠狠甩了出去,重重撞到了牆上。

頸椎好像斷了一樣,讓我抬不起頭。

好疼,好疼。

血沿著我的頭,蜿蜒成河,正緩緩遮住我的視線。

我想安慰劉姨,別害怕,我命大,沒事兒的。

可我連張嘴的力氣都不再有。

世界變得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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