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無明月照錦年完整後續

2025-02-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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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答,滴答。

不停鳴響的儀器聲,將我彌散的意識拉了回來。

「學姐……」

「堅持住,我們加油好不好。」

「我們已經有治療方案了,學姐,求你……堅持住……你一定能好起來的,學姐……」

是陳誠啊?

他好像哭了。

他從來都很沉穩的。

所以我,可能這次不太幸運了吧。

我拼盡全力睜開眼。

卻連他的臉都看不清了。

我想向他笑一笑。

可我好像,也做不到了。

還好,早就知道會離開,我把所有的事都提前安排好了。

我要是能見到爸爸的話,應該可以驕傲的告訴他,他的月月,這一生也做了些有意義的事,沒給他丟臉。

而陪我人生最後一程的摯友,陳誠。

我其實一向很怕給人添麻煩,一直以來心裡總是對他很過意不去。

他那麼忙,那麼辛苦,以後我總算不用再給他添亂了。

感覺身體忽然變輕了,思緒混亂的飄著,眼皮似被千鈞重物壓上,再也撐不開。

有點累,卻好像快要飛起來。

飛起來會不會變得輕鬆快樂些呢?

我慢慢閉上了眼。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我媳婦在裡面!陸希月是我媳婦!嗚嗚嗚……你們讓我進去!」

「這裡是ICU,你不能亂闖!你再這樣我們會強行控制你!」

「放開我!你們都他媽放開我!嗚嗚嗚滾開都給我滾啊!你們他媽趕緊讓我進去!」

我的眼皮跳了跳。

陳誠哽咽的聲音沙啞響起,「學姐,祁學長來了,你想不想見見他?」

他呀……

算了。

算了。

我拼盡全部的力氣,輕輕搖了下頭。

眼前悄然閃過一片美麗的花海。

花海里一個騎著單車的男孩,載著一個白裙飄飄的女孩。

「月月,嫁給我吧,讓我替陸叔叔保護你,一輩子守著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那要是你欺負我怎麼辦?」

「我祁錦年對天起誓,一生一世只愛陸希月一人。如果我背叛她,就讓我不得好死!」

絢爛的花海,瞬間就枯萎了。

女孩笑著跳下單車,向著少年輕輕揮手。

謝謝你陪我走過那麼長,那麼孤單的路。

不過,就送我到這裡吧,再也不見啦!

23

祁錦年番外:

跨年夜那晚的不愉快後,月月就開始跟我賭氣,玩起失蹤來。

回想當時,我確實太著急,對她態度很不好,我也很後悔。

可她連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我。

打電話不接,發微信不回,甚至隔天她還把我拉黑了!

哪怕我用陌生號碼打過去,她也一概不接不理,簡直要把我氣死。

而我仔細回想了下,這些年跟她走得近的一些朋友,我居然沒有他們的聯繫方式……

可是,在一起二十年,我們明明約好無論發生什麼矛盾也堅決不生隔夜氣,有話及時說開 ,不讓感情生隔閡……

她居然都忘了嗎?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不講理了?

她根本不知道,為了休假陪她哄她開心,我日夜不停趕了多少工作才擠出這一周的時間。

公司的員工曾跟我開玩笑,說沒見過在一起那麼久的老夫老妻還跟祁總這樣,像熱戀一樣每天對太太溫聲軟語變著花樣的寵。

身邊的合作夥伴有時候也會在酒過三巡後,試探著把各種漂亮年輕的小姑娘往我懷裡塞。

可我每次都堅定拒絕,一次糊塗也沒犯過。

因為我心裡只有月月一個人,我也始終記得我絕不背叛她的承諾。

況且我太了解月月的脾氣了,倘若我真碰了別的女人,哪怕只是逢場作戲,月月都絕對不會原諒我。

可外人都瞧得出我時時刻刻把她捧在心尖上,她為什麼卻越來越不知足呢?

年紀越大,卻還不如從前懂事,我真的覺得……有點累。

她躲著我不見,我的假也自然沒必要再休,剛好公司最近在做一個跨國項目,必須在春節前把所有細節落實好,我也就回公司繼續忙了。

月月那麼愛我,我知道她不可能一直不理我,何況再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她又沒有任何親人,還能去哪兒呢。

再賭氣幾天,怎麼也該聯繫我了,到時候我要跟她好好談一談,以後不許再任性玩失蹤,感情禁不起這麼折騰。

她不在的這些天,我每天下班都習慣性先回家看一眼,每天都期盼著燈光像從前一樣,暖暖為我亮起。

可是,每天都是失望。

我只能去我媽那兒住,累了一整天,起碼能吃口熱飯。

萬幸跨年夜那天我媽有驚無險。

我趕去醫院的時候,仔細問了醫生,醫生說她沒什麼大礙,應該就是年紀大了情緒波動造成的不舒服,讓我以後多關注老人情緒,工作再忙也多陪陪老人。

我不免內疚。

我爸走那年,我才三歲,我媽還那麼年輕,明明可以再嫁人,可她卻為了我,選擇了最苦最難的一條路。她含辛茹苦把我養大,到了我回報她的時候,我卻又把一顆心全都系在了月月身上,甚至年少氣盛時哪怕她用自殺逼我,我都非月月不娶,深深傷了她的心……

所以後來我總是儘可能的順著她,竭力對她好,一方面是報答她的養育之恩,一方面也是想彌補她,原諒我年輕時傷透她的心。

但我的彌補總歸還是沒有到位。

月月跟她合不來,不願意跟她同住,我也不捨得月月不開心,只能兩頭跑。

月月又生不了孩子,我媽天天對著我爸的照片抹眼淚,說讓祁家絕後,是她對不起我爸。

終於在一次我媽留下遺書吞了安眠藥後,我才驚醒,原來她的心事已經重到了這個地步。許多年前她自殺的畫面清晰浮現在眼前,令我無比恐慌。

如果我再一次眼睜睜看著我媽傷害自己,而我行我素……我還是個人嗎?

離婚是絕對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為了孩子就放棄我最愛的月月。

所以,我妥協了。

我唯一的底線是,我絕不會碰梁爽……我媽雖然很不高興,她非說人工授精的孩子生出來肯定不如自然受孕的孩子聰明,但見我態度堅決,她也只好勉強同意下來。

梁爽懷孕後,我有些害怕見到月月。

我怕她跟我決裂。

可我總是安慰自己,沒關係的,我並沒有背叛她,孩子生下來給我媽而已,梁爽那邊我會給她一大筆錢做補償,她也不是難纏的姑娘,日後總會相安無事的。

萬幸月月和我想的一樣懂事,她雖然有些難過,但還是很快就想通了,沒再為難我。

日子終於像我預想的樣子,回歸正軌,平穩前行。

而我媽自從把梁爽接來家裡同住後,兩人每天有說有笑,我媽過得特別開心,讓我感慨很多。

很多次看著她們和樂融融的樣子,我都忍不住去想,如果月月也能這樣哄著我媽,生活該多如意,多幸福。

至於梁爽,她完全不是我喜歡的樣子,我對她是絕對不可能有一絲絲男女之情的。

最多將來生下孩子後,我和她之間有份親情在,僅此而已。

她嫁人的時候,我會按送妹妹出嫁的規格,給她準備最豐厚的嫁妝。

畢竟當初我同她聊過,我說若是我媽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她可以拒絕,我會去勸我媽,不會強迫她為我生孩子。可她說她把月月當親姐姐,她願意替月月給我生個孩子,將來讓孩子陪著月月,免得月月年紀大了會孤單。

我知道月月很喜歡孩子,從前失去那兩個孩子的時候,她夜夜噩夢哭泣……她平時對梁爽也很好,梁爽又是我岳父用性命救下來的人,月月以前說過,她看到梁爽就會想起她的爸爸,梁爽鮮活的活著,她爸爸的氣息就仿佛也始終圍著她,不曾離去。所以我覺得既然一定要生個孩子的話,讓梁爽給我生,總比別人給我生,會讓月月容易接受些。

我就這樣一邊忙工作,一邊等著月月的消息。

誰知7號的那天中午,我正在審核下午要簽的合同條款,幾個員工突然慌慌張張闖進我的辦公室,舉著手機里的視頻沖我大呼小叫。

「祁總祁總,你快看看剛剛爆起來的熱搜新聞!那個救人的傷者看上去怎麼那麼像太太啊!」

傷者?

我聽到這個字眼,大腦驀地空白了一瞬。

我連忙抓過他們的手機。

「今天上午10時左右,北城大學附屬腫瘤醫院發生一起惡性傷醫事件,死者家屬情緒失控,持刀報復主治醫生,有三位見義勇為的患者上前施救,其中一人重傷,兩人輕傷,與受傷醫生同在救治中。」

視頻是現場圍觀患者上傳到網絡的。

我抖著手,拚命想放大螢幕……

牆角處那個滿身是血的女孩子……

她真的好像是我的月月啊!

而我清楚聽到螢幕里抱著那女孩的阿姨,她一聲又一聲悽厲的哭喊著,「小月……小月……」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地動山搖。

我瘋了一樣抓起車鑰匙,瘋了一樣開到了腫瘤醫院。

傷者竟真的是月月……

她怎麼會成了腫瘤醫院的患者啊?

她居然傷那麼重,進了ICU那麼久,還遲遲不能出來……

無論我怎麼哀求醫護人員讓我進去,她們都不同意,說只有搶救結束才能讓家屬進。

縱然我心如刀絞焦灼要死,我也只能守在ICU門口,苦苦的等。

忽然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好像是月月她們醫學院的一個師弟,我連忙抓住他,求他帶我進去,讓我看看月月……

她是那麼依賴我,她依賴了我二十年……

她現在一定很疼,很害怕……

她最想見的人一定是我啊!

可他卻向我搖了搖頭。

他說,月月不想見我……

怎麼可能?!

我的月月,她怎麼會不想見我!

他一定是在騙我!

我怒不可遏,一拳砸在他臉上,拼了命往ICU里沖……

趕來的幾個保安直接把我拖住……交給了醫院報警後趕來的警察。

我什麼都不顧了,我臉面也不要了,我哭著求警察放過我,千萬不能把我帶走,我說我媳婦在ICU里生死未卜,我求他們體諒體諒我,我就差給他們跪下了……

幾個警察明顯都心軟了,可那個被我打了一拳的該死的師弟,居然冷著臉指控我襲擊醫生擾亂醫療秩序,硬讓警察把我給拖走……

我在警車裡繼續哭著哀求,簽了很多的文件,並且再三保證我絕對不會再衝動惹事……他們才終於派兩個民警拽著我,重新回了醫院。

可是ICU的護士告訴我,月月已經轉出了重症室。

我腿一軟,長長鬆了口氣。

我顫抖著問她,我媳婦是脫離危險了嗎?

她瞥了我一眼,冷冰冰甩下一句,「等通知吧。」

可沒有人再理我,我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等通知。

我甚至也完全不記得那個師弟叫什麼名字……

我只好去導診台住院部凡是能諮詢的地方我都跑了個遍……我才震愕得知,月月她竟然得了腎癌?!

我找到月月住過的病房,但是空無一人。

就好像我在ICU門口聽見她正在裡面搶救的事情,像是一場夢,毫不真實。

那個該死的師弟也不見了蹤影……

我就這樣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守在病房的走廊里,整整守了三天三夜……

直到某個深夜,那個師弟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他遞給我一個密封袋,說那是月月讓他轉交給我的。

那空蕩蕩的袋子裡,只有月月的手機,一隻錄音筆,和一份離婚協議書……

他轉身就走,我抓住他的胳膊,問他月月到底去哪兒了。

我說我是月月的丈夫,我有權知道我妻子的去向!

他回頭看著我,就那麼一言不發地盯著我……

忽然間,他揮起拳頭就狠狠砸了過來。

我已經幾天幾夜沒怎麼吃沒怎麼睡了,我連半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很快就被他打得頭昏眼花,伏地不起。

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他丟下一句,他會把月月照顧好,讓我不要再來打擾月月了。

呵,他媽的憑什麼啊?你他媽算老幾啊?

月月是我媳婦!

我們夫妻只是鬧個彆扭而已,離婚的事只要我不同意,她就一輩子都只能是我媳婦!

不過,只要月月脫離危險,平安就好。

我會花重金去給月月尋找國內外腎癌專家,我一定要讓月月知道,誰才能把她照顧好!

知道月月還活著,我立刻打起精神來。

我迫不及待打開那隻錄音筆,我猜那是月月要對我說的話……

可聽完之後……

我的天都要塌了。

那個咄咄逼人滿嘴髒話的人,她是我媽?

那個忘恩負義不知廉恥的人,她是梁爽?

……

我渾渾噩噩回到許久未進門的,我和月月的家。

淡淡的馨香縈繞間,仿佛她下一秒就會從廚房裡對我露出笑臉來……

我走進她的書房,抽屜里滿滿都是她寫給我的,字跡娟秀的便簽紙……

起床後要先喝杯溫水。

早飯一定要吃。

再忙都不能熬夜。

吃過頭孢一定不能喝酒。

開車不能鬥氣。

對員工不要暴躁。

急脾氣要改。

每年體檢務必要查的項目。

……

密密麻麻的字裡行間,寫滿了她溫柔的叮嚀。

我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而在我送她的那串珍珠項鍊下,還壓著一張小小的便簽。

「祝錦年和梁爽,多子多福,幸福一生。」

我憤怒撕碎了那張便簽!

誰他媽要和梁爽過一生!

月月你怎麼就這麼鑽牛角尖呢……

不過是讓她給我媽生個孩子而已,我又沒碰過她!

我愛的人只有你,從頭到尾都只有你一個啊!

我狠狠扯開衣領,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打開了她的手機。

【12月22日】

「再無明月照錦年」

我盯著她慘白的臉色和那張流產手術單,如遭雷擊……

月月她居然真的懷孕了?!

可我那天對她說了什麼?

我說她吃過那麼多藥,孩子生下來也會不健康……可那是因為我覺得她在說氣話騙我懷孕,畢竟這麼多年她都懷不上!

我頓時心如刀絞……

我狠狠抽了自己兩個耳光……

【12月23日】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配圖是梁爽發給她的語音。

她把語音都轉成了文字截屏下來。

而那些文字對話讓我如芒在背……

那是我不知哪一次醉酒後,看著我媽又因想我爸難受掉眼淚而煩躁不堪,才跟安慰我的梁爽順勢吐槽了幾句……

那都不是真心話,月月……

我從來都只愛你,從來沒有變心的啊……

【12月24日】

「齊人之福:正妻和小妾的區別在於,貴賤有別。我應該開心的呀。」

我頭皮一陣發麻。

那手鐲是我媽選好了逼著我付款送給梁爽的,根本不是我想送她的禮物!

什麼正妻小妾齊人之福……

我從沒想過……

月月你是不是誤會我太深……

【12月25日】

「滿城的燈火,沒有一盞等我。」

不是的,月月……

等你病好了,我保證每天都早早回家陪你,好不好……

別跟我賭氣了月月……

【12月26日】

「我不要變醜,我要買七套假髮,以後每天換個美美的髮型~」

配圖是她買假髮的訂單……

收貨地址卻寫的陳誠的辦公室……

所以她不要我了嗎?

我心裡一陣絞痛……

【12月27日】

「我慢慢地聽,雪落下的聲音

閉著眼睛幻想它不會停

你沒辦法靠近,絕不是太薄情

只是貪戀窗外好風景

我慢慢地品,雪落下的聲音

仿佛是你貼著我叫卿卿

睜開了眼睛,漫天的雪無情

誰來賠這一生好光景。」

月月溫柔的嗓音,仿佛在我耳邊輕輕吟唱。

我的眼淚,一刻都沒停……

【12月28日】

「我想要變成,更圓更好的……永恆明月。」

配圖是張她打了碼的簽了自己名字的協議書。

我仔細去看,隱隱約約好像看見他們醫學院的公章。

她這是和醫學院簽了什麼治療協議嗎?

是為了治病嗎?

我看不懂,皺緊了眉。

我必須去問問陳誠,到底和月月簽了什麼協議?

【12月29日】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配圖是我們的結婚證,她摘下的鑽戒,還有她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

我的手在顫抖。

明明那些天,她說她原諒我了,她答應要和我親密無間回到從前的……

可她居然還是要離開我……

說到底還是因為個孩子,非要和我鬧成這樣……

月月,我現在後悔了行嗎,我這就去讓梁爽把孩子打掉,你原諒我好不好……

【12月30日】

「爸爸,我好想你。如果以後我來不了,記得今天這個叫陳誠的人,他是我的好朋友,會替我來看你。」

配圖是她在她爸爸墓碑前的背影。

我又心疼又生氣。

陳誠算個什麼東西?

憑什麼讓他去……

月月你不能這樣報復我,你不能……

不知為什麼,後面再也沒有任何記錄了。

我把她的手機緊緊捂在胸口。

見不到她的痛苦,猶如萬箭穿心,讓我連呼吸都困難。

我強打起精神,吃住都窩在辦公室里,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查閱腎癌治療資料,和尋找國內外專家上。我一定比那個陳誠更有能力照顧月月……

我媽那裡,無論她怎麼給我打電話,我也一天沒再去過。

她那麼辱罵月月,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但當務之急是給月月治病,一切都等月月的事安排妥當,我再處理梁爽的孩子。

……

一周後,我拿著幾位世界頂級專家給出的治療方案,迫不及待找到陳誠。

「月月到底在哪兒?你看看這些方案會不會更有價值些?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想儘快治好月月的病。」

陳誠只是淡淡掃了眼那厚厚的資料,似是毫無興趣。

「學姐之前摔傷了腦部,急救手術後身體機能嚴重受損,加上她單腎的狀態承受不了高負荷的治療,你這些腫瘤方案都是紙上談兵,根本行不通。」

他盯著我,又補了一句,「不是救人時的摔傷,而是你在街頭丟下她的那個晚上。」

我愣住。

那一晚,她不就是摔了一跤嗎,怎麼會那麼嚴重……

他瞥著我,「你真的很想見學姐嗎?」

我鬆了松領口,粗聲道,「帶我去見她,我們夫妻的事,我們自己來交流!」

他定定看著我,「跟我來吧。」

我沒想到,他沒帶我去病房,竟帶我回了他們醫學院。

七轉八轉,在一個冷森森的實驗室門前,他停住了腳步。

我聲音有些抖,「你什麼意思?」

他沒應我,只是打開了門。

入目的標本架上,滿滿都是福馬林浸泡的人體器官……

我的心臟狠狠揪緊,喉嚨仿佛被人死死掐住,幾乎要憋得上不來氣。

只見陳誠站在一排展示架前,指著幾個玻璃器皿。

「你不是要見學姐麼。她就在這裡。」

轟的一聲……

我的天塌了……

我全身顫抖著,一步一挪地,艱難走到了那些器皿前……

我的月月她……

我還要給她治病的啊……

她居然……

居然……

我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大病一場,我記性變差了很多,甚至中午都會忘記早晨吃了什麼。

我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

睜眼閉眼全是跨年夜那一晚的環球影城,月月伏在地上,望向我的最後一眼……

那是這一生,月月見我的最後一面。

陳誠說,ICU搶救那一天,他徵求過月月的意見,但是她拒絕見我……

我每每想到那個畫面,都會嚎啕痛哭。

原來月月竟這麼恨我……

她連個讓我祭拜的地方都不留給我……

她竟要用這樣的方式,冰冷地懲罰我,讓我生不如死……

我錯了,月月,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不該仗著你對我的溫柔和深愛,一味的逼著你懂事,逼著你體諒……卻忘了你孤零零一個人在這世上,沒人疼沒人愛,你只有我可以依靠……

可是我真心真意的悔過,你還能回來我身邊,再看我一眼嗎?

哪怕入我夢裡一次,也好啊……

除夕那天,我勉強能下床了。

看著我媽哭成淚人的樣子,我笑了。

「媽,別哭了。」

你的愛,讓我窒息……

「我想去給我岳父上個墳,說聲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人家的寶貝女兒。」

走出家門前,我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媽,保重。」

岳父的墓碑前,擺著一束鮮花,和一些貢品。

我知道那是陳誠帶來的。

而我什麼都沒帶。

我知道我不配,我怕帶了惹他生氣。

我只是想和他說聲對不起,僅此而已。

北風冷冷的吹過,寒鴉在頭頂淒鳴。

我在墓前跪了整整一個下午。

天色將暮,我才緩緩起身,輕輕撫了撫墓碑,深深鞠了個躬……

下山的路上,我把車窗打開,車速飆到飛快。

遠遠的天邊好像起了薄霧,若隱若現的霧紗里,我好像看見了15歲那年的月月,正紅著眼睛向我招手。

「錦年,你會像爸爸一樣,丟下我嗎?」

我拚命搖頭,拚命的向她大喊。

「月月,等著我,我來陪你了……」

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害怕了。

24

陳誠番外:

72歲這年,我終於攻克了治療腎癌的難題。

院長說我為國爭光,為全人類造福。

我們是全世界首個能治癒腎癌並通過了臨床驗證的國家,讓全世界飽受腎癌之痛的患者,終於等到了光明。

可沒人知道,撐住我這個信念並畢生為之奮鬥的,是我心愛的女孩。

更沒人知道,我這份成功有多閃耀,我的心底就有多痛苦。

因為我心愛的女孩,她沒能等到這一天。

我認識學姐,是在我第一次上解剖課的時候。

因為緊張和害怕,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建設,我們真進了解剖室,看到等著我們動手的真實遺體時……還是慌得手足無措。

學姐是作為優秀生,被老師請來給我們心理疏導的。

她很漂亮,更吸引人的是她的溫柔。

說起話來柔柔輕輕,不管多大的事,從她嘴裡說出來,就好像春風化雨一樣,令人心裡即刻踏實下來。

還有她的耐心和冷靜令人著迷。

多複雜的事,在她那裡,都能沉穩而完美的解決掉,我從沒見過她急躁的樣子,她的情緒總是那麼平和溫柔,只要站在她身邊,就令人心安。

更令我震驚的是,她還是個學霸。

為了吃透一些國外的醫學資料,她居然跑去英語系拿到雙學位,而且年年兩個院系都拿一等獎學金和三好生,簡直令我懷疑她是不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我想追她。

就和無數把她當成女神的男生一樣。

可我這個念頭才萌動起來,就聽說她有一個從高中就在一起的男朋友,我們學校數學系的才子,名字叫祁錦年。

那時候太年輕,躁動的愛情在心底瘋狂發芽,令我十萬八千個不服。

我覺得沒人能比我更愛學姐。

我覺得我可以和那個祁錦年拼個高低。

於是我暗中調查他,甚至上課、吃飯,都悄悄跟蹤他……

一年後,我終於敗下陣來。

拋開這個祁錦年的優秀不說,他對學姐是真的寵。

學姐從來都是溫雅寧靜的模樣,卻只有在他面前,才露出刁蠻撒嬌的一面。

而學姐望著他的眼底,有掩不住的星光。

好吧,我承認自己是奢望了。

這份暗戀已經很卑微,我不想變得卑鄙。

所以我收起所有心思,真心祝福學姐和祁錦年,然後一頭扎進了實驗室,變成了同學眼裡木訥的學霸。

畢業後我讀博留校,忙得像陀螺。

同在一個城市,我和學姐除了校慶的一次同學會,再也沒見過。

婚後的她越來越迷人了。

我甚至都不敢多看她,我怕被她看出我心底死死克制的小情緒,從此連朋友都做不成。

令我萬萬想不到的是,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冬至,她打電話給我說她得了腎癌。就在我心亂如麻想要拼力救治她的時候,她居然蒼白著臉找到我的辦公室,跟我說她要把遺體捐給學院……

那天她走後,我哭了。

很丟人,可我忍不住。

醫學院最缺的就是遺體,但是很少有人願意把遺體捐贈出來。

就連我們學醫的自己,都很排斥自己或親人捐贈,哪怕不迷信,可心理上也真的過不去這個坎兒,任憑自己死後被當成實驗室的動物一樣,劃來割去,碎屍萬段……

學姐她,就好像她的名字……

她真的就像天上那輪皎潔無暇的明月,令人神往,又令人敬畏。

後來發生的一切,我想都不願再回想。

那是無論過去多少年,都依然令我心碎的一段日子……

我如果知道學姐會離開得那樣早,我當時寧願休假不再上班,也要日日夜夜的陪著她……可惜我太忙,我每天只能抽出一點時間去看她,而我又不敢說多暴露出我對她的情感,所以每次都努力板著臉,裝出公事公辦的樣子。

因為我了解她,如果她察覺我對她有愛慕之心,她就一定會跟我保持距離,讓我連照顧她都沒機會。

從前在學校她就是這樣,對於她的追求者,她既然不愛,便一律不給人一絲希望,也就不會給人任何傷害。

她是那麼清醒善良、溫柔懂事的一個女孩……

可惜祁錦年那個混蛋終究還是辜負了她……

也罷,她本就是天上月,重又回到了天上。

這人間不值得……

學姐走後,我也跟學院簽署了遺體捐贈書。

學姐的角膜捐給了一個失明的女孩,後來我常常去看那個女孩,每次迎上她的目光,我都好像看到學姐正笑眼彎彎的看著我……

學院領導還額外特批,把學姐的骨骼做成了完整的骨架,放在了實驗大樓的展廳。學生們每天路過那裡,都會給學姐鄭重鞠躬……

而我更是在無數個難題不能攻克的深夜,或者壓抑無法排解的深夜,都選擇坐在那裡,坐在她的身邊,讓思緒得到安寧和撫慰……就好像學姐一直還在,從來沒有離開。

回到那天,我把祁錦年帶到標本室那天。

他急火攻心暈了過去,我藉機還踹了他好幾腳。

但縱然他死,也滅不了我心底對他的恨。

就是這個混蛋,讓學姐生命里最後一段時光過得那麼痛,就連走的時候,眼角也是掛著淚的……每每想起學姐臨終時眼角的那些淚,我都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萬幸老天有眼,祁錦年那個混蛋在除夕那天出了車禍,當場身亡。

他也曾找我簽過遺體捐贈。

想和學姐待在同一個標本室是嗎?

想都別想……

可我還沒來得及把他的遺體分配給另一個苦等遺體等不到的專科學校,祁錦年他媽就來大鬧一場,哭著嚎著撕毀了協議,把他殘破的遺體給帶走了。

沒辦法,就是這樣,哪怕捐贈人生前簽好了的協議,只要身後家屬來鬧,一樣捐不成。

這也是學姐叮囑我,她死後暫時不要告訴祁錦年的原因。

她對他,真的是心涼到底了。

後來聽說,祁錦年他媽瘋了,天天抱著他的骨灰滿大街找他。

最後被社區的人送去了精神病院。

而祁錦年生前就安排人打掉了那個梁爽的孩子,不僅讓她家的生意破了產,還背上了重債和官司,加上樑爽罵學姐那段錄音也被祁錦年公布在網上,霸榜了好長一段熱搜,這一家人基本就社死了,走到哪兒都被人追著罵,日子過的狗都不如。

祁錦年死後第二年我才知道,他生前已經把股權全都轉讓出去,公司送給了別人,他的錢全都捐給了我們醫學院。

挺好的,我們本來也很需要經費。

我一生都沒有結婚生子,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也被我父母逼過,罵過……

可怎麼辦呢,我心裡住著一輪明月,再也進不去一絲光了。

誰逼也沒用,我要過的,是我自己選擇的生活,與任何人無關,父母也不能擺布。

我越來越老了,學生們常常擔心我的身體,不讓我再上手術。

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救幾個病人。

但是每多救一個,我都會開心很久。

就像今晚,我又下了一台手術,成功給患者一家人帶去了希望。

走在醫院裡我當初接學姐住院的那條路上,抬起頭,天上一輪明月,正柔柔生輝。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學姐走後的月亮,比從前更美些。

我望著明月出神,耳邊好像傳來學姐笑著誇我的聲音。

「陳誠,你真棒。」

我笑了。

學姐,謝謝你。

是你讓我這一生,有所追求,有所成就。

這人間,才沒白來一回。

-正文完-

再無明月照錦年番外(重生):

一覺醒來,我竟回到了15歲那年的夏天。

清早的陽光,溫柔照進我的房間。

窗邊的寫字檯上,久違的課本和練習冊攤了滿桌。

廚房裡正傳來爸爸做早餐的聲響。

我緊緊盯著檯曆上的日期,瞬間便淚流滿面……

我連鞋都顧不上穿,猛地衝進廚房,緊緊抱住了爸爸。

「這孩子,怎麼光著腳就跑出來了,睡迷糊了?」爸爸笑著把我往一邊推,「起開起開,別給我搗亂!」

「爸……我好想你……」

前世爸爸被燒得面目全非痛苦離去的模樣,直到我死,都在剜著我的心。

我好想好想我的爸爸……

很快,我的失聲痛哭嚇到了他。

他笑意盡斂,「是不是做噩夢了?不怕啊月月,夢都是假的,有爸爸保護你,你什麼都不用怕。」

他的話,卻讓我的淚流得更凶。

今天是父親節。

可前世就是在父親節的這個深夜,命運把我的父親推進那場可怕的火災,讓我永遠失去了他。

有幸重來這一世,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只要爸爸平平安安好好活著……

真切抱住爸爸的這份失而復得之喜,令我胡亂擦著眼淚,破涕為笑,「嗯,現在不怕了。」

爸爸鬆了口氣,笑著彈了下我的額頭,「那就快去洗漱,準備吃飯。」

而當我整理好情緒,坐在餐桌前,再次嘗到爸爸為我做的鮮肉小餛飩時,那魂牽夢縈了幾十年的味道,令我明明已經忍住的淚水,卻還是失控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爸爸擔憂看著我,「月月,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有心事一定要告訴爸爸,好嗎?」

我抹著淚,努力裝作輕鬆的樣子,「沒事的爸,我就是因為做噩夢想姥姥了,我們今天去姥姥家住,陪陪她吧。」

我太了解爸爸。

如果今晚我們住在家裡,我是絕對攔不住他去救人的。或者,即便我能攔住他,也一定會讓他因見死不救而餘生難安。

所以,我必須讓他徹底避開今夜的事。

「可明天你還要上學,不如我們下周六去?」

姥姥家在北城的郊縣,離我家車程一個多小時,自媽媽去世這十五年來,爸爸每個月都會準時給姥姥贍養費,並且隔一段就會帶我去姥姥那裡過周末。

我堅持道,「接下來幾周我都要準備期末考,就今天去吧,我想她了。」

爸爸無奈笑了,「好好好,那就趕緊吃。」

2

早飯後,我緊緊挽著爸爸的手臂,和他一起坐上了去往姥姥家的公交車。

清風徐徐,街景飛逝。

前世的一幕幕畫面,在我腦海里清晰閃動……

「爸,下學期我想轉回咱家附近的七中,不想去一中住校了。」

爸爸愣了下,立刻問道,「告訴爸爸,是不是學校里有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

我以為爸爸會批評我任性,畢竟一中是多少人擠破頭都考不進的重點,沒想到他第一反應竟是怕我受委屈。

有爸爸做後盾的人生,好幸福……

我吸了吸鼻子,點頭道,「班上有個叫祁錦年的男生總是纏著我,他是我們班班長,各個老師都喜歡他,他媽又是一中老師,我就算去舉報他,恐怕都沒人信我,可我實在不想因為他影響我心情和學習。」

爸爸頓時沉了臉,「竟有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跟爸爸說?爸爸找他家長去!他家長要是管不了,我就去找學校,誰也別想欺負我閨女!」

爸爸滿眼的關切和憤怒,令我百感交集。

前世,因為常有高年級的男生騷擾我,是祁錦年一次次的解圍和保護,讓我對他倍生好感。恰好他是班長,我是學委,我們又坐前後桌,青春悸動的兩顆心便在日益增多的接觸中,漸生情愫。

尤其在高一期末爸爸突然出了意外後,祁錦年對我加倍的疼惜和關愛,讓孤獨悲慟的我,把他當成了精神支柱般的存在。

從青春年少到三十而立,他給我的那些寵愛和溫暖,是情真意切銘心刻骨的,所以我也曾一心一意以我全部的溫柔和包容回報他……

可我們的緣分,終因他媽這道繞不開的關卡和他後來自以為是的辜負,而走向終結。

所以,這一世,我只想離他們母子遠遠的。

思緒回籠。

我向爸爸安撫而笑,「爸,別生氣,咱們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一個不相干的人身上。我回七中讀書住在家裡的話,肯定比住宿成績更好,你就答應我吧老爸!」

儘管離開一中這樣頂尖的市重點讓爸爸有些遺憾,但見我態度堅決,他果斷同意儘快為我辦手續。而我的成績過硬,七中自然願意接收,成功轉學是毫無懸念的事。

想到全新的人生路,我長長舒了一口氣。

3

我們到姥姥家的時候,姥姥正在園子裡摘櫻桃。

她不願意和我們在北城生活的一個原因,正是她捨不得自己的一方菜園子。

前世爸爸走後,姥姥反反覆復叮囑我,我還在長身體,學習又費腦子,一定不能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她身體很好,完全可以供我吃喝供我讀書,供我長大成人,看著我結婚生子……

可我親愛的姥姥,她卻說話不算數。

說好了要一直陪著我,她卻在我大二那一年突發腦溢血,永遠丟下了我。

我甚至都沒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

如今,再次見到最疼我的姥姥,我含著淚跑上前去,用力抱緊了她。

姥姥笑呵呵躲著我。

「你這丫頭,今天怎麼毛毛躁躁的?快鬆開我,我身上有土,不幹凈!」

「你們來的正好,不然我今天還要託人去北城給你們送櫻桃呢。」

「快跟你爸爸去屋裡坐,我給你們洗櫻桃去!」

「誒?怎麼哭上了?月月怎麼了這是?」

看著老人的笑臉起了憂色,我還不等開口,爸爸就趕緊解釋道,「月月昨晚不知做了什麼夢,也不跟我說,一大早已經跟我哭了一通,然後就非拉著我過來看您。小孩子做噩夢而已,您別擔心。」

姥姥詢問的目光看向我,我抽噎著點了點頭。

「傻孩子,好好的怕什麼噩夢。瞧我這不好好的嘛,咱們家人都好好的,日子也越過越好,小孩子家家,沒事兒別瞎琢磨。」

我倚在她溫暖的懷抱里,笑紅了眼尾。

沒錯,這一世,我一定要讓每一個我深愛的家人,全都好好的!

第二天早晨五點多,我和爸爸帶著滿滿兩大袋新鮮蔬菜和水果,坐上了返回北城的公交車。

爸爸要直接送我回學校,我卻執意先陪他回趟家。

因為我要親眼看一看,前世梁爽家的那場大火,在如今,會是怎樣的結局。

4

剛到家附近的路口,就看到很多人進進出出。

小路的入口幾乎被圍觀的人堵住,空氣里瀰漫著難聞的燒焦味。

爸爸擰眉加快腳步,「糟了,這是出什麼事了吧?」

我沉默不語,緊隨他往前走。

迎面恰好遇見鄰居王伯伯,他向我爸招手,「老陸老陸,出大事了!你們家隔壁小梁家半夜著火了!」

「什麼?那他們人沒事吧?」

「唉,半夜大火起的突然,大傢伙都睡得熟,誰也不知道啊!等聽見動靜報119的時候,小梁兩口子都沒救了,就剩梁爽那個小丫頭被救出來送醫院了。你說這事鬧得,多可憐!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麼散了!」

我輕輕捏了捏拳。

原來,沒了爸爸的捨命相救,這一世散了的家,不是我家,而是梁家。

而這一世無依無靠的孤兒,也不再是我,而是她梁爽……

經歷過前世種種,我只能說,梁父梁母死得一點都不冤。

起火原因是他們違規用電。

而前世爸爸因救他們而死,他們承諾將我養到成年,卻以忙於生意等各種藉口,常常在我急需用錢或急需幫助的時候,「漏接」我的求助電話……

以至於我最初那幾年的艱辛孤苦,全是收入微薄的姥姥替我苦苦撐下來,他們夫婦只是在每年清明、爸爸忌日、和新年的時候,找到我說幾句客套話,請我吃頓飯。

僅此而已。

更有甚者,在我死後祁錦年打掉梁爽的孩子,並在網絡上引發聲討他們一家忘恩負義行徑之時,梁父梁母為了反轉輿論,竟然花錢雇水軍給我造謠,說他們多年來為我花費了幾十萬不止,可我不僅從不知感恩,反倒從未停止對他們的道德綁架和無度索取。

反正我死了,這世上也不再有我任何的親人,他們就算把黑的說成白的,也是死無對證。

而那時,祁錦年也死了。

是陳誠不遺餘力搜羅證據,戳破了他們的嘴臉,才真正令他們一家如同過街老鼠,被債務官司和輿論壓到社死。

等他們一家還完債,傾家蕩產、走投無路下就借住在一個廢品站旁的棚屋裡,靠收廢品為生。

三個人天天吵架,相互埋怨,梁父梁母罵梁爽不爭氣連個男人都抓不住,梁爽則大罵他們是窩囊廢,連錢都賺不來……日子過得雞飛狗跳,人見人厭。

也不知是不是報應,幾年後一天夜裡,那個廢品站忽然起了大火,消防員趕到的時候,三個人都燒成了灰,也終於消停了下來,不再擾民……

「老陸啊,居委會剛剛召集了個緊急會議,你不在,我跟你說下,一會主任也得去找你說。」

耳邊王伯伯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我皺了皺眉,只聽他繼續說道。

「小梁他們兩口子在北城沒親戚,老家農村那邊就剩倆病懨懨的老人和幾個兄弟,日子過得都挺窮的。主任說,小梁咽氣前拜託他,幫忙把梁爽這丫頭留在北城,別送回老家受苦,主任也是沒辦法,尋思著咱們這些街坊鄰居誰能幫忙收養下樑爽最好,居委會會申請補助和榮譽,儘量別把孩子丟進孤兒院。你看,你家和小梁家平時走得最近,梁爽和你家月月也跟姐妹似的要好,你方不方便……」

我頓時一腦門的氣,立刻拉過爸爸,笑著打斷他的話,「真對不起,我們家不方便,謝謝王伯伯傳話啦!」

王伯伯臉色一紅,「咳咳,沒事沒事。」

我拉著爸爸就往家走,低聲道,「爸,你別總當老好人,收養梁爽這事絕對不能答應!善良也要有個限度,你記住沒?」

爸爸愣了下,繼而笑了起來,「一夜之間,我們家月月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放心吧,我當然不會隨便答應收養這種事,能幫則幫,力所能及吧。我的精力有限,只能都用在你身上。」

我彎了彎嘴角,「不用操心梁爽,她會有好運氣的。」

我望向不遠處的街口。

騎著單車的祁錦年正倚在車前,透過人群看著我。

我笑了。

瞧,梁爽的好運氣,這不就來了麼。

5

前世的每個周一,祁錦年都會起大早跨越大半個城市,來我家門口接我回學校。

那時的我,坐在他的單車后座,隨他一起在清早繁忙的車水馬龍中穿行,蕩漾著滿心的甜蜜。

而隔世的這一刻,再次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我的心已經毫無波瀾。

無愛。

無恨。

只有永不相干……

「月月,你家這邊是出事了嗎?你和陸叔叔都沒事吧?」

祁錦年正滿眼擔憂的看著我。

前世的這一天,得知我爸爸離開了我,他流著淚,把我的手緊緊裹在他的掌心裡,對我許下了最誠摯的誓言……然後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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