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歲平安完整後續

兒子將老公的沉默寡言學了個十成十。

就連跟我的不親近，也是學他。

兒子生日時惡作劇，讓我陪著他坐過山車。

一圈下來，我足足吐了五分鐘才緩過勁。

我忍著不適，轉頭想找老公拿紙巾。

卻見到他已經帶著兒子走出了十米開外。

面色辭靜，絲毫沒有半分擔憂。

我忽然有些厭倦這種生活。

跟老公提出離婚時。

他卻黑著臉，不悅地質問我：「多大人了，幼不幼稚？」

1

「因為那天在遊樂場我們沒等你？」

「還是因為上次你說想吃螃蟹，我們去吃了火鍋？」

顧卿辭開始質問我。

我坐在沙發上，低著頭，像是被審判的罪人。

換作從前，我早就賠笑求饒了。

「我開玩笑的，怎麼可能離婚呢，我那麼愛你們，才不會便宜別人呢！」

然後他會冷著一張臉什麼也不說，就當翻篇了。

可是今天我異常平靜，堅定，我只想離婚。

「你堅持的話，我當然尊重你，說說你有什麼要求。」

「孩子跟你，我什麼都不要。」

我很清楚趙家出事之後，爸媽自顧不暇，我要是帶走孩子必然兩個人都過不好。

把他留在顧家才是最好的選擇。

況且，他跟我並不親近。

顧相暖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媽媽你能不能學學程阿姨的穿著打扮，我特別喜歡。」

「媽媽，程阿姨昨天給我做了一道甜點，比你買的好吃。」

「媽媽，奶奶說我們顧家是豪門，你這樣小家子氣怎麼做豪門太太？」

「媽媽，感覺程阿姨比你更像我們顧家的人。」

我都不知道，一個六歲的孩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起這些老氣橫秋的話來的。

聽到我連孩子都不要了，顧卿辭眉頭擰成麻花，不解地看著我。

他似乎確定我只是因為這些小事，突然鬧起了脾氣。

「趙穗，你是不是吃程媛的醋了，關於程媛我給你解釋過很多次了，程媛對媽有救命之恩，我只是把她當妹妹，她年紀小又聰明得體，相暖跟她親近也沒什麼，又不會影響你的地位。」

我自嘲般笑笑。

三年前，婆婆外出散步，低血糖暈倒在了路邊。

恰好被路過的程媛扶起來送到一旁的長椅上休息了會兒。

這就是他們說的救命之恩。

婆婆覺得這個女孩子善良，所以經常邀請她來家裡。

每次她來，婆婆都會大張旗鼓地做一番準備。

就連成日忙工作的顧卿辭，也一定會回家來一起吃個飯。

仿佛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反正所有人都覺得我大大咧咧的，不會介意。

而且大家都知道當初顧卿辭是不想娶我的，是我死纏爛打非要結婚。

所以就算程媛看向顧卿辭的眼神曖昧的那麼明顯，就算她想嫁進來取代我的小心思人盡皆知。也沒有人會覺得我會主動離婚。

「不說了，離婚吧。」我垂眸一笑，不想多費口舌。

2

因為我知道說再多也沒用。

他們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

他們只會覺得我小心眼，不配做豪門媳婦。

我把一切都委託給了律師。

打算徹底結束我和顧卿辭並不幸福的婚姻。

離開顧家老宅之前，婆婆把我叫去了書房，面無表情地敲打我。

「你們趙家現在雖然落魄了，但我從來沒有因此而看輕你，可你也該明白豪門媳婦不好做，怎麼因為這點小事就要離婚呢。」

「我可有言在先，無故離婚，顧家的產業你是半點撈不著。」

「你要是乖一點，做一個賢妻良母，我起碼能保證你衣食無憂。」

我淡淡笑著，卻不答話。

「穗穗，也不是我說你，你好歹也是趙家出來的孩子，怎麼連程媛那個小丫頭都比不過。」

「媽，你也說了我是趙家的孩子，你怎麼能拿我跟這種小丫頭去比。」

我鮮有頂嘴的時刻，婆婆不悅地抬起眼皮。

我卻輕笑一聲，轉身就走。

完全不顧婆婆不耐煩的樣子。

從書房裡出來，看見顧卿辭站在院子裡的葡萄架底下。

他定定地看著我，似乎想說什麼。

望著這個我愛了好多年的男人，許多事一下子湧上心頭。

我自小就喜歡安靜。

在家裡時，最大的樂趣就是躲在書房的角落裡看書。

誰也不許打擾。

但是顧卿辭喜歡熱鬧。

為了靠近他，我去喝酒，泡吧，聽搖滾，玩機車。

我騎著機車停在他面前，摘下頭盔，抖落一肩卷髮的時候。

我從顧卿辭的眼睛裡看到了驚喜。

周圍他的兄弟們都開始起鬨。

「啊呀阿辭，你看咱們穗穗，真性感。」

「嘖嘖嘖，你們這她追你逃的故事，還要演多久，我可先磕了啊，真甜。」

就這樣，他在拒絕了我不知道多少次之後，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婚後兩年，我生下了顧相暖。

我是順轉剖的，受了兩道罪。

但我一點也不覺得痛苦。

他是我和顧卿辭愛情的結晶。

看到他，我只有無窮盡的母愛。

我一度以為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顧卿辭見我在發獃，以為我後悔了。

「都跟你說過好幾次，這麼大年紀了，別總太幼稚，還以為自己是十幾二十歲那會兒嗎？被媽罵了吧。下回程媛來，你跟她取取經，看她到底是怎麼得到媽的歡心的。」

我還沒開口，身後傳來顧相暖的聲音。

「媽媽，你怎麼又穿這個短裙，你又不是程阿姨，你年紀太大了，不適合穿這個。」

我低頭瞅了一眼身上的百褶裙。

我的腿雖然不長，但筆直纖細，皮膚也是乾淨白嫩。

朋友們都說我穿百褶裙好看，青春有活力。

但在顧卿辭和顧相暖的眼裡，我永遠都比不上程媛。

平時他那麼說，我會撒嬌耍賴：「哎呀兒子，你就誇誇媽媽嘛，你總這樣損我，媽媽會傷心的。」

今天我卻冷漠地看著他們父子，譏諷道：「你們都覺得我這麼穿不好看？」

「是啊，程阿姨穿著像日漫里的少女，媽媽你看起來很噁心耶。」

「那是你們父子眼光不好，該去找個眼科醫院看看了。」

說完，我推開他們，離開了顧家老宅。

走到門口，我又停住。

「對了，以後不要再叫我給你們做牛馬了，送文件，接放學，這種事都叫程媛去吧，她一定很樂意。」

我走了，再也沒有回頭。

我愛了很多年的男人，和我拚死生下來的孩子。

我都不要了。

3

離婚之後的第一件事，是完成計劃已久的旅行。

我去了北方的一個海濱城市。

挑了民宿里最大的一件海景房。

睜開眼就能看見無邊的大海，甚至能聽見海浪呼嘯的聲音。

然後從箱子裡搬出一大摞我喜歡的史書，手機靜音，借著外面的光線如痴如醉地看起來。

遇到顧卿辭之後，我幾乎沒有過這樣的時光。

小時候我最喜歡在祖父的書房裡窩著。

看看書寫寫字，彈彈琴喝喝茶。

祖父說：「女孩子喜歡看書是好事，讀過很多書，你的心胸和氣度都不一樣。」

但顧卿辭不喜歡。

顧卿辭經常吐槽那些文藝青年。

「什麼年代了還搞那一套，人生幾十年，熱熱鬧鬧，快快活活的才好呢。」

我第一次跟顧卿辭表白，他拒絕我的時候說的很不客氣。

「你叫什麼……穗穗對吧，趙穗，趙家那個小才女。」

當時趙家還沒有沒落，圈子裡的人提起我都讚不絕口，說我是真正的世家女。

「你喜歡我？可我不喜歡你啊，我更不喜歡你那些書。」

他嫌我不夠時尚，這讓我很沮喪。

第二回我再出現，原先的黑長直換成了亞麻色的卷髮，妝容精緻，靠著電線桿對著他笑。

「顧卿辭，這回對我的印象是不是好一些了？」

第三回，我陪他去聽了一場搖滾。

後來，我跟他一起隔三差五在酒吧里廝混。

到最後，我的酒量變得比他還好。

我聽到他的朋友感慨。

「穗穗什麼都好，阿辭真是鐵石心腸啊。」

「你不懂，你看阿辭喜歡的那位……最擅長什麼？穗穗不會，聽說穗穗最怕機車。」

那一次我才知道原來顧卿辭有一個初戀，機車騎的最好。

只不過顧家看不上她，說她這樣張狂的樣子，不像名門貴女。

生生拆散了他們。

後來她去了國外，嫁給了一個外國人。

這成了顧卿辭的心病。

我思忖許久，做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我消失了，整整十天。

大家都詫異我這個跟屁蟲怎麼就不見了。

就連顧卿辭也忍不住發了兩條消息問我最近忙什麼。

第十一天，我事先打聽好，知道他們一伙人要去大學城附近的一個私人撞球廳玩兒。

我掐著時間，穿著緊身衣，戴著頭盔，騎著機車，一個漂亮的甩尾出現在了顧卿辭的眼前。

顧卿辭眼睛一亮，我知道我贏了。

如今想來，他並不是對我動心。

他只是沒有和初戀走到最後，在想方設法彌補內心的遺憾。

因為沒那麼愛，所以他總喜歡打擊我。

「你化這個妝不好看。」

「你這麼矮，高跟鞋應該選高一點的，拉長比例。」

「下回家裡有客的時候，你能不能別說太多，就顯得你能了。」

我總是一笑置之。

生氣的時候最多翻個白眼嘟囔兩句。

爸爸對媽媽的態度，會無形中影響到孩子。

後來顧相暖好像也學到了他這一點。

每一句話都在嫌棄我。

「媽媽，你真的不能算是一個好媽媽。」

可是他從出生就是我親自帶的。

八個月斷的奶，在那之前，我一個整夜覺都沒睡過。

娘家人都看不過去。

「顧家是不是請不起保姆了。」

我摟著顧相暖親了又親：「哎呀，自己的孩子自己帶，自己的娃娃自己愛嘛。」

但我們都忘了一個道理，人總會累，再深的感情也會被耗盡。

我對顧卿辭，對顧相暖，都是這樣。

4

在海邊住下之後，我每天過著愜意的日子。

北方的海風夾帶著鹹鹹的海水的氣息。

我會起得很早去看日出。

也會在深夜時分光著腳踏著海浪看星星。

到第四天晚上，我接到了顧卿辭的電話。

「醒酒藥放哪兒了，我找半天沒找到。」

我有一瞬間的呆楞：「你打錯電話了？」

「趙穗，我問你醒酒藥在哪兒。」

「你家的醒酒藥，我怎麼知道放在哪兒了。」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我走的時候，抽屜里的東西都丟了。你需要的，可以叫你家裡的保姆重新去買。」

「趙穗，你鬧脾氣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覺得好笑：「你是不是把離婚證弄丟了？要是，那我不介意把我這份拍個照給你看看，咱倆早就不是夫妻了，有事找你媽或者你們家保姆，找程媛也行，別找我。」

說完，我掛了電話。

心裡一陣痛快。

回到屋裡，我又看了會兒書。

想起祖父去世之前跟我說的話。

「穗穗，我的穗穗，你要永遠做你自己。」

是啊，我要做我自己。

喜歡安靜，喜歡讀書。

睚眥必報，絕不受氣。

我討厭搖滾，討厭酒吧，討厭機車。

我更討厭被人一次又一次地否定。

我這一生短暫，再也不想為了誰去演一個什麼樣的形象。

我只想做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睡的很好。

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祖父，他躺在趙家的院子裡，院子裡長年擺著一張軟椅。

他的手上拿著蒲扇，輕輕地搖啊搖。

……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將我從睡夢裡驚醒。

我不耐煩地伸手摸過手機：「誰啊？這麼大早的不用睡覺？」

那邊一句怯生生的「媽媽」讓我原本舒展的眉頭微微擰起。

「媽媽，老師問我能不能讓媽媽給錄一個講歷史的視頻。」

我差點忘了，老師會要求家長輪流錄視頻給孩子們講歷史。

顧卿辭比較忙，這件事一直都是我在做。

因為我講得好，後來有特殊的節日，學校公眾號就會把我的視頻當作宣傳資料發出去。

從前顧相暖的事，我都是當成頭等大事。

我會提前寫好稿子，選衣服，化妝。

然後親自布置錄製背景。

保證視頻的質量。

因為這，顧相暖在學校里經常被人追著問「你媽媽好厲害啊，你媽媽是歷史專家嗎」，他也覺得很長臉。

有一次他又說起程媛，我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媽媽也不是一無是處啊，媽媽還會幫你錄視頻呢。」

「幾分鐘的視頻而已，誰不會啊。」他不以為意。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他在那頭等著我的回覆。

「幾分鐘的視頻而已，誰不會啊，我沒空，你找你程阿姨吧。」

5

過了一天，顧卿辭發消息來責備我。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的兒子，你怎麼能讓他這麼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