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從玩葉子牌,改看話本了,又時時刻刻想見他,只能去他最常在的書房。
但他最開始不願意,「你在,我就看不進去別的了。」
「那你忍忍嘛,」解開他衣帶,我慢慢磨著,看他喉結滾動,眸色越發深沉。
「我能跟你去嗎?」我又問了一遍。
汗珠順著他胸膛滾下,他低頭,在我肩頸處咬了一口,不疼,只是癢,「再快點……嗯……做什麼都行。」
餓狼貪心,我這次幫了他兩回才算完。
不過結果是好的,第二天,我就跟他去了書房。
他忙他的,我看我的,我們互不打擾,只偶爾,周衍抬頭,我來不及躲,會撞上他的眼睛。
他只是一笑,低下頭又去看帳本。
一連幾天過去,他看完了兩本厚簿子,我薄薄的一本書,翻了一半都不到,翻過去的幾頁講了什麼,也一點都沒記住。
「那你都看什麼了?」
今日事少,周衍忙完順手翻了翻我看的書,挑前面的隨便問了兩句,我都不知道。
「看你啊。」
我起身站到長書桌前,鋪開紙,提筆片刻描了幅丹青。
他要來看,我望了望他,筆尖一點,恰成他眼下那顆小痣。
身後的人環住我,唇在我耳畔來回挲摩,「畫得很好。」
「我也覺得,」我回身抱住他,「別的我也不會了,我再給你刻塊玉好不好?」
刻玉,顧名思義就是拿塊玉石料子,按自己心意雕琢打磨。
我不好女紅,拿不住針,可握得穩刻刀斧鑿,自學成才比不上外面賣的精細,也是相當不錯的。
最重要的,是那份心意。
「求之不得。」
手墊在我後腰,他滿眸深情,看得人幾乎溺斃其中,「阿玉對我這樣好,自己有想要的嗎?」
「暫時沒有,先欠著吧。」
笑著說了這一句,我就裝不下去了,悶悶地靠進他懷裡,「你對我才是真的好。」
周衍來京城談生意,念舊恩來我家拜訪才知道我出事,立刻趕過來從老鴇手裡贖回了我。
二話不說又替阮恆還了欠債,保住了我們家的兩處宅子。
多年不見的故人,做到這份上已是大恩。
可我被血糊住了眼睛,只記得賭坊的人齊肩砍了阮恆右臂,非要他們還回來不可。
他們兩個人砍了阮恆一整條手臂,我就要他們一人半截右小臂。
頭髮披散著,我像個瘋子似的,紅著眼咬牙看他們。
周衍嘆了口氣,伸手蓋住我眼睛。
幾聲嚎叫過後,他放開手,我看過去,那兩人右臂手肘以下空空的,地上則放著兩截血淋淋的小臂。
債還清了,這兩條小臂,是周衍為我花錢另買的。
後來到了商州,他也從沒讓我受過委屈,極力對我好。
「我從前只知道你對我好,經了孩子和阿恆的事,我才知道到底有多好。」
羞愧難當,我越說聲音越小。
頭頂傳來幾聲笑,「我說這幾天你黏我黏得緊,原來是良心發現了。」
周衍低頭看我,眼神戲謔,「所以,你是打算用那兩樣來還嗎?」
「當然不。」
我仰頭,手撫上他喉骨,「來日方長。」
我們慢慢算。
10、
五月十七,是宋菱十五歲的生辰。
天從早起就悶悶的,沒太陽卻很熱,到晚間,果然變天了。
天有驚雷,暴雨如注,立在窗前,看零落梨花被雨打落枝頭,陷入泥沼,我讓阿芏去叫人來砍樹。
沒人敢來。
他們都知道,這梨樹是周衍為我專門從宋菱院裡移過來的。
可人不在,留著樹有什麼用?
我拿起前幾天送過來的玉石就要砸,芙蕖和阿芏兩個人,一個攔著我不讓砸,一個跑了出去。
雷聲陣陣,周衍匆匆趕來。
芙蕖鬆開我,和阿芏一起退出去。
屋裡很靜,只有啜泣聲,我滿臉是淚地看他走近,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認得嗎?」
我搖頭。
周衍瞭然,解下他腰間的玉佩和它放在一起,「這樣呢?」
「兩塊玉佩。」
「……也是,但準確來說,應是一對玉佩。」
是對龍鳳玉佩,周衍新得的,我和他一人一塊正好。
知道我有送人的習慣,他想著親自拿給我,但管事的疏忽,直接和別的一起送了過來。
我照舊,看也沒看就讓人送過去,送給宋菱當生辰禮了。
「你……是去要玉佩了?」
「不然呢?」他輕咬我耳垂,「你當我去做什麼了?」
「是我錯了,」乖乖認了錯,下一秒,我就又快哭出來了,「可誰讓你一聲不吭就去了別處?」
周衍失笑,「那還是我得錯了?」
「是,」抓起他伸過來的手,我狠狠咬了一口,「你上次問我想要什麼,我想好了。」
「我想把她們都送走。」
「好,」他想也不想,一口答應了。
速度太快,太果決,我不敢相信地又問了遍,「真的送走?你捨得?」
「捨得,」他表情鄭重,一字一句間仿佛含著萬千情愫,「除了你,其他什麼我都捨得。」
我伸手遮住他眼睛。
他眸子太亮了,我看著,會忍不住想起另一個人。
11、
宜早不宜遲,第二天用過早飯,我就讓人去叫各院的人來見我,又派人去和沈姝說了聲。
其實不說也沒什麼的,我不過是喝著她開的藥,多敬她三分而已。
她卻不請自來,端著正妻的架子說教我,說什麼從我來周衍就沒找過其他人,我有的已經夠多了,要知足。
「可我就是貪心。」
呷了口茶,我給沈姝也倒了一杯,「姐姐彆氣,你又不用走,再說我也沒虧待她們。」
首飾衣裳,想帶走的都可以帶走,此外每人再一錠十兩的金子,足夠她們買個宅院,平穩度日。
沈姝沒話了,只靜靜等那六人來辭行。
我陪她一起等著,遠遠就聽到了宋菱的哭聲,其他人也在哭,只是儘量壓著不出聲罷了。
沈姝挨個和她們抱了抱。
我來的時間短,沒她們那份姐妹情深,等她們一走,就著手替周衍收拾行李。
周氏在外地大小鋪子有不少,他是自己打拚起來的,沒多少可信的人,就每兩月去外面巡轉一遍。
上次是三月,因為我的事耽擱了,這次就早出發幾天。
「早去早回,記得寫信。」
八個字打發掉周衍,府里徹底空下來了。
相看兩厭,不如不見,我和沈姝互不打擾,各自守著半邊院子過。
我的那半邊院子,自然是囊括書房的。
周衍不在,書房一般是不許進入的,可我豈是一般人?
答應了周衍趕他回來刻好,我在書房日日勤苦,奈何許久不做,手生廢了半塊玉石,十幾日辛苦白費。
氣得想哭,阿芏敲門說徐姑娘做了新糕點才忍住。
徐姑娘就是請來做糖蒸酥酪的那位,她糕點甜食做得特別好,好多都是我沒見過吃過的。
我開門讓她進來。
她今日做的是如意糕,聽名字就不錯,沒什麼可賞的,我把手邊不要的那半塊玉給了她。
我拿著無用,希望對她有用。
阮恆因為鋪子的事,這次來得遲,六月過半才來,他照舊帶了封信,不過這回不是單給我一個人的。
我看了後,讓芙蕖拿去給沈姝。
聽說她比我還沒出息,我只是濕了眼眶,她卻直接哭出來了。
回寫了信,她讓芙蕖帶過來,托阮恆帶回去。
阮恆不肯,非要我遵守約定才肯幫忙。
他想知道那封火漆封緘的信,是誰寫給我的,上面寫的又是什麼?還有他不在時家裡發生的大小事。
我當初答應他幫我做件事,做好了就告訴他。
看信上所述,事辦的很好……我確實該守諾。
一下午的時間,能讓阮恆知道的,我都告訴他了,他聽了,沉思良久。
我笑著撫平他緊擰著的眉,「不要多想,萬事有阿姐呢,你做好你該做的就好。」
「嗯,」重重應了聲,阮恆說下次來,可能就是中秋了。
所以當他走了十天不到,滿身土和血踉蹌著衝進來時,我真是毫無防備。
「阿姐,爹娘的事真的只是意外嗎?」
12、
手中握著的刻刀錯到手上,帶下一小塊肉,垂手摁緊傷處,頃刻掌心一片濡濕。
遲來的痛感,讓我無比清醒。
他能問出這句話,一定是知道什麼了。
「來信說是意外……」我只說了這幾個字,阮恆就暈過去了。
沈姝來了一趟,說是累的。
「那讓他好好睡一覺吧,」留了芙蕖看著,我去給周衍回信。
他信里夾著幾片同心花花瓣,講的是在外的所見所聞,我就寫我乾了什麼,信封里放的是沾血的玉石粉。
儘管我不寫,也會有人告訴他,但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麼可寫的呢?
交代把信送出去,我去看阮恆。
他還沒醒。
吩咐人別來打擾,我靜靜坐著,看夕陽西下,屋裡光影漸暗。
阮恆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他紅著眼睛,語氣哀惋,「阿姐,你都知道是不是?」
我一時語塞,「你還小……」
「哥哥十二歲,就接過父親的槍了,而我已經十四了!」
硬著聲音說了這麼一句,阮恆看著我眼睛,神色懇切,「阿姐,別把我當小孩子。」
我就沒辦法了,一點辦法也沒有。
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我清楚他的脾性,知道今天不問明白,他是不會罷休的。
同樣,他也最了解我,知道搬出他兄長,再語氣放軟求一求,我什麼都能答應他。
他說得確實也對。
是我太小心,一直想著他還小,想等他再大些,等塵埃落定,一切清楚明了再告訴他。
可到底是親兄弟,十二歲的阮錚能挑起擔子,十四歲的阮恆有什麼不行的?
京城那幾間鋪子,他從頭學起,不也打理得很好嗎?
「你是長大了。」
摸摸他腦袋,我把我知道的,原原本本和他講了一遍。
那封火漆封緘的信,我一字不動地背給他聽。
來回看過太多遍,那上面的每一個字,我都深深記在心裡,刻在腦中,永遠不會忘。
待我講完,阮恆早已淚流滿面。
擦乾自己的眼淚,我任他哭,「就這一回,往後就不許哭了,要笑。」
從前怎麼笑的,以後就還怎麼笑。
「我明白的,」哭過,阮恆啞著嗓子,乖乖吃徐姑娘送來的藕粥,一連吃了兩大碗。
他說是快兩天沒吃了。
他一到京城,知道事情先著急上火暈了過去,一醒就駕馬往商州趕。
路上餓了乏了摔了也不管,拼著一口氣趕到又暈過去,醒來就到這會兒了。
阮恆還要吃第三碗,我攔住了,「緩緩明天再吃。」
讓人去京城報了平安,又去和老掌柜說了聲,我留阮恆住了七八天才讓他回去。
「阿姐不用送了,我有分寸。」
翻身上馬,他神采奕奕地,朝我身邊的人揮手,「阿芏姐姐,有勞你照顧我阿姐。」
他留下這一句就走了,阿芏卻不明白了。
「照顧姐姐是我應當應分的,阮少爺好端端地提這一句幹什麼?」
「誰知道呢?」我笑笑。
「小孩子嘛,就是想什麼是什麼,不然前幾天也不會因為一個夢,就大老遠哭著來找我。」
13、
阮恆來的當天晚上,阿芏就問過他是怎麼了。
我說是做噩夢了,夢太真太險,他害怕就來找我這個姐姐了。
她就又懂了。
說起來,我對阿芏算是有問必答,她好奇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她,好讓想知道的人都知道。
第二封信,周衍問到了我手上的傷,他讓我不要刻了。
那這次隨信帶過去的,是他的一張小像。
刻玉須得兩隻手,一手持玉,一手握刀,我左手傷了,自然沒辦法繼續。
提畫筆卻只要右手。
沉思的,含笑的,睜眼閉眼,或坐或立……我畫了很多,沒讓人收起來,就那樣一卷疊一卷攤開放著。
等周衍七月中回來,推門就看到一室的畫卷。
他一張張看過去,慢慢變了臉色。
「什麼時候發現的?」
「手傷了想找書看,找書的時候發現的。」
我抽出周衍手下壓著的幾幅畫,「畫得很好,為什麼不告訴我?」
那幾幅畫上,畫的都是我,不是憑空想像畫的,是僱人專門去京城看了,看過後畫的我。
看落款,是每年一副,時間都在我生辰前後。
「我……」他躊躇著說不出別的,怕是也知道偷窺不是什麼光彩事。
而我最厭惡他這樣,踟躕、猶疑、優柔不決,毫無男子氣概,白瞎了那副皮囊。
免得自己生氣,我擁住他,「我很喜歡。」
他就鬆了口氣,回抱著我,手不安分地動作著,說些柔情蜜意令人作嘔的話。
堪堪忍住沒有推開,當夜,我心血來潮給他做宵夜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砂鍋。
沸水燙去我掌心一層皮肉。
眼淚只管順著眼角往外流,全身都是汗,我痛得幾乎要暈過去。
可又抵得上幾分他們受過的苦痛。
周衍氣得要打丫鬟們板子,我攔住了,他就靜靜陪著我。
我躺著,甫一睜眼,他眼眶含淚,竟是哭了。
左手傷得輕一些,強撐起笑臉,我把手放到他手心,「左右不過月余就好了,彆氣了,嗯?」
小心握著我的手,臉貼著手背,周衍眉宇間舒展了幾分。
他想說些什麼,我打了個哈欠,他就止住了,動手要替我寬衣。
這可使不得,我叫了一聲,芙蕖進來替了他,阿芏去給他收拾床鋪。
周衍看著我睡下才走了,他一走,我反倒清醒了,看著自己那雙皮開肉綻的手,心裡說不出地多了幾分痛快。
一時之痛,省去往後許多煩惱,是划算的。
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那個手段。
14、
這一趟出去,諸事順宜。
八月初一,沈姝去廟裡上香還願,撿回來個孩子。
沈姝認了他當弟弟,等我們知道的時候,他已經一副少爺派頭打扮上了。
「這不是擺明了和姐姐作對嗎?外面隨便撿個阿貓阿狗,就是少爺了,噁心誰呢?」
阿芏不平,我讓她別在意,「一個孩子而已。」
「孩子?姐姐,你可不能大意,她早不撿晚不撿,偏現在撿個孩子認弟弟,不就是比對咱們阮少爺來的嗎?」
「我看過不了多久,她就要讓老爺安排她弟弟學做生意管鋪子了。」
阿芏越說越來勁,懶得再勸,我只提醒她多注意周衍那邊。
「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手傷了,現在是什麼都做不了,沈姝要是趁機……總之,要你多費心了。」
「我們姐妹不同於旁人,你要是想,不要怕,只管去做。」
說者有心,聽者更是有心,點到為止,話說到這份上就夠了。
「姐姐~」阿芏似是不好意思,扭捏著看了我一眼,才應了聲,「我明白了。」
她嬌俏一笑,嗓音清脆似鳥啼,確是有幾分顏色的。
我就放心了,男女之事講究郎情妾意,她自己有意,本身也不差,我順水推舟推一把,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阿芏歡歡喜喜走了,芙蕖帶了那孩子來我跟前。
他不認生,膽大又聰明,說他叫沈逸,他姐姐取的名字,為的是前十幾年奔波辛苦,今後能過得閒然安逸些。
沈逸嘴甜,也叫我姐姐,不好讓他白叫,我送了他許多東西,又帶著他四處逛了逛。
好叫人看看,我沒那麼善妒容不下人。
沈姝一日是這府里的夫人,沈逸就是沈少爺,該恭敬就得恭敬。
我還特意帶他去給周衍看了看,不巧,底下的人來找他稟事,我們就在外面閒等著。
石七是周衍最得力親近的下屬,他稟完事出來,向我行禮,「夫人。」
「這是沈夫人的弟弟,沈逸沈少爺。」
「少爺。」石七從善如流,朝沈逸的方向彎腰拜了一拜。
膽子再大,到底還是個孩子,沈逸慘白著臉,不自覺往我身後躲,我拉著他進書房躲開石七。
還沒緩過來,他行禮行得磕磕絆絆的,周衍明顯不喜,我就讓芙蕖先帶他回去了。
「剛在門口被石七嚇著了,」我和周衍解釋。
「他臉上那麼長一條疤,說話聲音又怪怪的,別說沈逸,我第一次見也怕。」
我好奇,「石七是怎麼成那樣的?」
周衍說刀疤是被人砍的,砍了一刀把他丟到火里,嗓子是被煙燻壞的,他路過救了他,石七從此就跟了他。
「你的傷怎麼樣了?」
捧著我的手細細看著,周衍說他過幾天要去一趟京城,不能留在家裡過中秋了。
「是要去看鋪子嗎?什麼時候不能去,非要中秋去,你才回來了多久?」
我氣得轉過去不看他,周衍半蹲在我面前。
他耐心和我解釋,「不是鋪子的事,是義父要過壽,我必須得去一趟的。」
15、
周衍義父,是兵部侍郎,是他借著沈家攀上的親戚。
兵部侍郎老來得子,對獨子寵溺非常,偏他是個體弱多病的,周衍聽聞便去自薦。
他向侍郎推介了沈姝父親,後者果然調理好了那病公子。
侍郎大喜,收了周衍做義子,真正有功的人,只女兒沾光做了他義子的夫人。
當然,周衍是不會告訴我這些的。
他只說義父對他有知遇之恩,恩重如山,如再生父母。
「那是得去一趟,好好為義父賀壽,」沒把自己當外人,我跟著周衍稱他義父。
「嗯,」他很高興,說以後有機會了要帶我一起去看他義父。
「會有的,」我笑笑,知道那一天不會太晚。
周衍要去京城,阮恆就多等了兩天,和他報完帳才來商州,正好在中秋節當天到。
府里每逢節日會給下人們發賞錢,今年我做主,離得近的可以回家探親,遠的就留在府里吃酒席。
我本是好意,誰知道這一吃酒倒吃出事了。
我畫的,還有周衍找人畫的我,那些畫他專門放了間屋子,想的是好好保存,日後回憶,不想天乾物燥走水了。
下人們吃酒吃醉了,等醒來,畫通通燒了個乾淨,一卷也沒留。
沒叫人打擾他,等周衍回來,那地方已經拆得七七八八,只剩些殘垣斷壁。
「都沒了?」眉頭緊皺站在廢墟前,他目露寒光,阿芏大著膽子回他。
「等發現,火已經燒起來了,下人們吃酒吃多了,手軟腳軟的,等火滅了,就燒沒了。」
「再畫就是了,」我拉著他離開那裡,我和他認錯。
「是我不好,不該讓他們吃酒的。」自責著,周衍在想別的沒有應聲。
不好耽誤他想事情,正好阮恆來找我,我就和他先離開了。
周衍都從京城祝壽回來了,阮恆該走了。
看著我半天沒說話,我以為他是捨不得,正要安慰幾句,誰知道他一張口,問的是有沒有做好的點心。
「就這幾日吃過的那些,我想帶些回去。」
眼神閃爍飄忽不定,四處轉了個遍就是不看我,我就知道是為什麼了,「帶回去給誰?」
「沒誰,我自己吃的。」他嘴硬,梗著脖子不說實話。
左右我不急,「那多留幾日,吃夠了再回去吧。」
「阿姐,」阮恆敗下陣,「我還不知道她喜不喜歡呢?她要是喜歡,我下次來就跟你說,好不好?」
能不好嗎?讓他多留了一晚,師傅們連夜做好點心,裝好,天微亮阮恆就出發了。
快馬疾馳,那個姑娘會儘早吃上他帶回去的點心。
一如從前的我和他。
16、
手上的燙傷好了,周衍提過兩次那事,我都借旁的搪塞過去了。
我要做的已經做完了,只待東風,不必再委屈迎合他。
周衍也不惱,一雙手而已,哪比得上真的好,說了讓我先睡,他就走了。
從他五月離家,七月回來,燙傷,去京城,然後到現在,即使傷好了,我們也是分房睡。
於人於己都方便。
芙蕖說阿芏出去了,我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送了解暑的湯過去。
「夫人,」書房前守著的人行了禮,卻不讓開,我要往裡走,他俯首又拜下來,「夫人,老爺……在忙。」
「我不打擾他,送個湯就出來。」
「阿芏姑娘在裡面。」腰彎得更低了,說話的小廝垂著頭,說話聲音帶顫。
仔細一看,腿也是抖著的。
有這麼怕嗎?我雖然善妒狹隘,卻從沒為難過他們。
「嗯,」聲音冷下來,和他一樣發著顫音,我叮囑他不要和周衍說我來過。
小廝低著頭,沒有應聲,這就是他的事了。
惡名聲擔得久了,我也該是時候學著做一個體貼大方端莊的好夫人了。
不動聲色地回去睡了一晚,第二天阿芏分外殷勤,用不上芙蕖,我讓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