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打贏一場仗有很多種方式,但拚命地贏,誰都不想選。金積堡之役,清軍打贏了,卻贏得血流成河。劉錦棠麾下七個提督、兩個總兵都死了,數不清的士兵倒在城下,連左宗棠都說,這是用命換來的勝利。到底有多慘,翻翻這仗的細節,才知道這不是勝,是活著的人撐出來的。
死局從五馬寨開始布下
戰線拉到金積堡前,清軍不是一開始就想到硬啃這座堡的。當時整個西北戰場一片焦頭爛額,陝甘回亂燒了近十年,各路清軍輪番上,沒一個打得利索。左宗棠火了,把「先寧夏後甘肅」的計劃攤在桌上,逼著朝廷拍板。戰略不複雜,先把黃河西岸的幾座重堡拿下,把回軍從大本營割裂出來。
金積堡就是這條線上的釘子。地處靈州西南,地勢極其險要,易守難攻,是回軍馬化龍布防的心臟。
正面打不動,劉松山先從外圍試水。五馬寨是金積堡的前哨,他親自領軍圍攻,連打三日。馬化龍搞了一出假投降,扯著白旗談判,還主動送茶送禮。清軍那邊信了一半,鬆懈了陣形,就這一個疏忽,馬化龍反手一擊,藏兵突襲,硬是把劉松山當場炸了個透心涼。
這不是普通提督,是整條戰線的總指揮。前線瞬間亂成一鍋粥。湘軍素來強悍,此戰卻被馬化龍玩了心眼,窩火得很。這時候,年僅26歲的劉錦棠被推了上來,臨危受命。
沒人覺得他能頂得住。他不是官宦子弟,也沒幾個背景,就是劉松山的侄子。但劉錦棠硬是扛下了壓力,把殘兵拉回陣地,重新布防。
調兵遣將中,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開始圍點打援。封鎖糧道、圍困堡寨,割斷金積堡與外界的聯繫。短短一個月,外圍十幾個據點相繼失守,金積堡成了一個孤島。
這時候沒人敢樂觀。湘軍還在恢復士氣,回軍又非易事。馬化龍下令死守,調兵堅壁,全副固守堡壘,一副與清軍死磕到底的樣子。
金積堡沒糧補,清軍沒時間拖,劉錦棠也看明白,拖不是法子,只能一戰。他決定賭一次,用最硬的辦法,拔掉最硬的一顆釘。
七提督二總兵的命堆出來的勝利
說是「攻打」,實則是硬拚命。金積堡外壕三道、牆厚五尺,清軍火炮要轟破得連轟七天。戰士輪班日夜攻,弓箭、火銃、雷管輪著上,光是挖掘戰壕和地道,就傷亡了幾百人。
劉錦棠沒坐鎮後方,而是一次次上前線點將。他知道戰士怕,怕堡太硬,怕死太快。他先讓炮隊輪番轟炸,再讓步兵分三路分批衝鋒。每一輪上去的,都知道可能回不來。
提督不是用來衝鋒的,那是統帥級別。金積堡之役里,七個提督親自帶兵沖在前面。姚連升、譚建高、楊清源等人不是死在後排,而是第一排舉旗往上沖。
有人衝到堡下,被油鍋潑了個透骨;有人鑽進地道,炸藥還沒點燃就被埋在裡面。還有的,被木雷震翻在壕溝,爬都爬不出來。清軍傷亡數字一度無法統計,屍體都來不及拖,壕溝直接改成了臨時屍坑。
二位總兵也沒撐住。牛德彪和周立本原本守在左右兩翼,負責策應主攻,一次火攻中,牛德彪帶隊撲火,火線沒滅,人沒回來。周立本中了毒箭,堅持指揮兩個時辰才倒下,送到軍醫營就斷了氣。
劉錦棠不信命,但也開始明白,這仗就是要用命去賭。人死一片,堡壘也只開了一個小口。他改變戰術,用爆破法開路,從地下掘坑填炸藥,一輪輪炸出通道再涌兵衝上。
每一個通道都像地獄。衝進去的兵,活著出來的不到三成。光是一次正面突擊,死了近八百,後來連清軍軍報都不敢寫細節,只寫「攻克艱險」。
金積堡里的人也拼了命。馬化龍下令「寧死不降」,有人先殺家屬後自刎,有人披火衣撞進清軍陣營求死。戰到夜裡,堡內火光映紅數里,活人、死屍、燃燒的武器混成一片。
清軍連著打了五日,每天都掛起將領喪旗。一位副將哭著說:這不是攻城,是送命
但堡終於被破。金積堡那面西牆炸開後,清軍如潮湧入,堡內戰鬥還持續了近兩小時才全部肅清。
那一戰下來,清軍報稱「收復金積堡」,語氣平靜,背後卻是七位提督、兩位總兵加上上千將士的性命。左宗棠看完戰報,靜默許久,說了一句:「兵者,兇器。」
金積堡攻下了,但湘軍的骨架也塌了。主力傷亡過半,高級將領空缺嚴重。勝是勝了,卻贏得發抖。
勝利之後,是一地的白骨
金積堡淪陷那天,沒人歡呼。清軍將士一個個坐在地上喘氣,眼神發直。每個活下來的,都知道是自己踩著多少人的屍體走進來的。
堡內屍體難以清點,大部分焦黑成塊,分不出敵我。壕溝底、地道口、堡壘後牆,堆得像是突發了什麼大瘟疫。士兵進堡都帶著布巾捂鼻,那不是講衛生,是怕被氣味熏昏。
劉錦棠走進堡門,第一件事是命人收屍。他知道,活著的人要看到死去的兄弟有去處,才能穩住軍心。挖坑的兵不少哭了,一邊挖一邊罵,罵這仗不值。指揮官也哭,提督死了七個,軍官空了一半,有些兵隊連主官是誰都不知道。
收屍用了三天,連夜不歇。總兵、提督按品級立碑埋在西面山坡。普通兵就近掩埋,標石畫圈,有的乾脆燒了骨灰撒進黃河,說「讓魂順水回家」。
勝利公報是要寫的。清軍軍報送到左宗棠案頭時,寫的是「兵馬所向,金積堡以雷霆之勢收復」。左宗棠批回兩字:「哀痛。」
朝廷傳來嘉獎,劉錦棠被升官,說他年少有為、臨危不亂。但他沒高興,他連慶功宴都沒設。仗打完沒多久,他就到戰地附近設了祭台,親自穿素,哭讀陣亡將士名冊。榜單太長,他讀了三個時辰才念完。
地方百姓也跟著祭拜。他們不關心誰贏誰輸,只知道這一仗後,路通了、米便宜了、稅輕了。他們念將軍好,可沒幾個能記住名字。大多數士兵,是無名之人,來時沒人送,死時無人認。
這仗成了劉錦棠的封侯之功,卻也是他一生的夢魘。後來的歲月里,每逢清明,他都會獨自上那座山坡,燒紙、灑酒,說不上話,只坐著發獃。
有人說,金積堡那役是西北平亂的轉折點,之後清軍一鼓作氣平定肅州、河州,收復大片失地。也有人說,那場仗之後,湘軍元氣大傷,再沒恢復成當初模樣。
都對。這種仗,誰贏都不光彩。勝利是從死人身上挖出來的,劉錦棠知道,左宗棠知道,馬化龍也知道。
那些沒寫進史書的人
戰史里寫了七提督二總兵,寫了劉錦棠如何臨危受命,也寫了清軍如何以血換勝。但還有很多名字,從頭到尾沒出現在任何冊子裡。
湘軍里有種「保義兵」,是各地募來的勇士,沒編制、沒軍號,打仗沖最前,死了連報都不報。這些人在金積堡戰役中出力最大,也死得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