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十年,李明序遇到了真愛。
他要以單身的身份追求一個年輕女孩。
我撫平褶皺的家居服,點了點頭。
離開時,他又問:「梁辰,你全職這麼多年,離婚不害怕嗎?」
不害怕。
全職是我選的。
這樣的結局我也早有預料,萬全準備。
而那個女孩,就是二十歲的我。
1
清晨一如既往的繁忙。
我檢查完兒子李想鋼琴比賽的套裝和譜子,慌裡慌張讓阿姨送走了他。
轉身。
李明序正單手扣西服從房間走出來。
眼神疏疏地落在我身上。
我以為他會和平時一樣說:「你一定要像阿姨一樣穿著家居服忙前忙後嗎?」
但沒有。
他說的是「梁辰,我們離婚吧。」
我停下了撫著家居服褶子的手,望向他。
「我愛上了一個人。」
頃刻他冷淡的眼神比晨光還柔和,語調像羽毛輕搔搔地飄落:「她叫梁婧,是公司新來的實習生。」
「她明媚驕傲,眼眸比星辰還明亮……」
尾音消逝在看我時的失望中。
他以前也說過,我的眼睛比之銀河才一見鍾情。
只是,我現在老了,暗沉了。
李明序聲調放輕了些:「我知道這對你很難,梁辰。」
「我們從無到有,你全職多年,又生過大病,想想才 9 歲……」
他知道所有的難處,卻還是要離婚。
我問:「那女孩願意和你在一起?」
李明序滿目都是想到珍寶的珍惜與寵溺。
「她才二十歲,單純美好,我要以單身的身份追求她。」
目光一落到我身上,就變作看到死魚眼的厭煩。
「梁辰,我們沒有愛了,放我自由吧。」
他身上還有救我的二十多個鋼釘。
卻要我放他自由。
初夏陽光錯落,勾勒出他英挺的五官。
他身上的煙灰襯衣是我今晨熨好的。
昨天保養好的白金手錶正低調地扣在他的腕間。
那麼的完美,又那麼的薄情。
我平靜地點頭,「好,我今天會搬到那套江景公寓。」
他如釋重負地舒口氣。
轉而將外套放到我手邊,給予我一個溫善的笑:「袖扣掉了一個,幫我配上。」
他理所當然地使喚他全職的妻子,卻忘了自己剛為了一個女孩拋棄我。
諷刺的是,那個女孩是二十歲的我。
2
她從十五年前穿越而來。
所有人卻不覺得我們長得一樣。
我給了她一個新名字,梁婧,託人安排進了李明序公司做實習。
李明序居然為了她,要離婚。
行李如預想那樣,收拾得很快。
五年前生病後,所有昂貴的包包服飾我用過一段時間都會轉掉。
推著行李箱出來時,客廳還散發著淡淡艾草香。
海市的梅雨季即將來臨,家裡剛備好熱敷包。
李明序身上的鋼釘,陰雨天時都會隱隱作痛,如跗骨之蛆。
我將那些熱敷包都扔進了垃圾桶。
正好,李想剛比完賽回來了。
他一身小西裝,板正文靜。
手中還攥著一等獎的小獎盃,沉默地看著我。
他從小就是這樣,總不言不語。
尤其我與李明序不愉快時,他就像消失了一樣。
經過他時,我輕摸他的發頂,「李想,祝賀你。」
關上門那刻,清脆的聲音悶悶地傳來:「生日快樂。媽媽。」
迴廊寂靜,夜風輕緩。
只有他記得。
淚水撲簌。
自下巴尖滾滾滴落。
李明序特意選了我的生日作為領證的日子。
「梁辰,每年這一天我們都可以好好慶祝!」
「我就是老年痴呆了也會記得這一天!」
今天是我的生日。
也是結婚十周年。
李明序忘了,在這天提了離婚。
他也忘了,是他先不要命地愛我的。
3
我是本地獨生女,李明序是小鎮做題家。
我們是大學同學,交集不多。
只是我去圖書館,他總有位置留給我。
只是我要拿快遞時,總能碰上他捎回我們宿舍所有的快遞。
甚至我無意抬頭時,總會撞到他躲閃的眼神。
我有點喜歡他,但也僅僅是一點,因為我要出國。
大二暑假,我讀 2+2 項目申去了美國。
他跟著我的朋友一起送我去機場。
一路我們笑笑鬧鬧。
李明序沉默著,時不時望向窗外擦眼角。
隧道的光影勾勒出他深邃立體的五官,照亮他閃動水光的眼眸
原來他不止好看,還破碎脆弱。
直到衝擊猛烈而來,車被撞飛的那瞬,我驚惶的剎那得,李明序已經完全擋在我身前。
我被他用身軀牢牢抱住,我感到他的心臟要炸了。
「轟!——」
「愛」隨著車身翻滾在隧道的巨響,在我腦海里隆隆作響。
耳鳴、疼痛、眩暈。
眼前一片血紅,渾身都是李明序濕熱的血。
他緩緩伸手,滿是血漬的拇指揩上我眼角的痣,黏膩濕熱。
他的聲音像斷了的線:「梁辰……出國後……能不能給我寫信……」
手直直垂落,昏了過去。
那瞬間,我的淚水混著血肆意流下。
——世上居然有人愛我愛到不要命。
原來,愛比前途浩大。
愛比之生死盛大。
愛是圭臬,愛是神明。
可事實是,愛奉凡人上神壇,最終只會崩落。
樓下大堂。
梁婧一身簡單的白 T 和牛仔褲站在那。
眼睛黑亮,明媚白皙的臉上生著朝氣的透紅。
她焦急地拉住我問:「你真的要和李明序離婚嗎?」
「我和你是同一個人啊,他喜歡上我不是很正常嗎?」
4
我淡淡抬眸看她。
此時的她,眼睛那麼明亮,嘴角那麼倔強,背脊那麼挺直。
渾身都是少女要將世界踩在腳下的驕傲與堅定。
而我,明明同一張臉,明明穿了身昂貴真絲裙,明明身材鍛鍊得當,也只余暮氣沉沉。
就連眼角一樣位置的痣。
她的鮮如玫瑰,我的暗如塵土。
我與她之間隔了十五年,早已經不一樣了。
我苦笑:「在他眼裡,我們不是同一個人。」
「梁辰,這就是婚內出軌。」
她抓住我的衣服蹙眉搖頭,篤定地說:「李明序為了我連命都不要,他愛我的靈魂啊,梁辰。」
她是滿臉血污從那場車禍穿越而來的。
當知道這是十五年後,知道李明序還活著,知道自己和李明序結婚。
她哇地跪地哭出來。
「嗚嗚!還好他還活著!還好!我好怕他因為救我會死!」
所以我懂,她為什麼這麼執著。
當年我們從車禍活了下來。
這段感情就以幾億度的高溫飛速燃燒。
我為了李明序康復沒出國,爸媽為此很生氣。
畢業後我和他去了海市工作,爸媽徹底與我斷了聯繫。
我們在海市吃了很多苦。
所有的張揚驕傲,大概就是在那些瑣碎里一點一滴消磨掉了。
但我依稀記得,二十五歲的六月特別幸福。
——我們領了證,搬進了新家,懷了身孕,一切都充滿希望。
可幸福到了極點,就急轉直下了。
感情熾熱燃燒到了最後,只餘一地灰燼。
5
第二天,我來到李明序的公司。
他覷了我一眼,繼續看文件,神色帶著預料之中的得意。
他簽著手中一沓文件,漫不經心:「離婚的事我不會鬆口……」
我將離婚協議推到他面前,坦然笑:「我怕你太忙。」
他身形一頓,才抬起眼帘正視我,問:「梁辰,你全職這麼多年,離婚不害怕嗎?」
他以為我會求他不要走嗎?
我不怕的。
選擇全職那天,就知道我們會走到這步。
李明序懶懶拿起離婚協議翻閱,食指不住地輕敲。
裡面我要求五百萬存款和我們名下三套房產里的其中兩套。
食指一頓,他問:「你不要李想的撫養權?」
我淺笑了聲:「我這樣的全職主婦養不起他。」
「既然你這麼識時務……」
他合上了協議,像在談判桌那樣泰然地交握雙手,「你不覺得你要的有些多嗎?這些都是我賺的。」
我說:「你知道的,這些之於你並不多。」
之於我,夠用了。
李明序不帶感情地說出我的價錢:「梁辰,你不值這麼多。」
「按家政市價折算,你只值一百萬和荷園房子,最多了。」
梁婧估計想像不到。
——用家政估價自己的,是曾經為自己不要命的李明序。
他屈指撐在頰邊,眉目銳利盯著我,「我辛勤養家,大方為你治病,婚內沒有出軌,沒有任何過錯。」
「法理來說,我沒必要給你這麼多。」
是,李明序沒有出軌。
過往再怎麼成功、飄飄然,他都沒有過。
他既能賺錢,又沒出軌。
這兩點足以掩蓋一個男人在婚姻里所有的瑕疵。
多少朋友讓我對他感恩戴德。
現在喜歡梁婧,他也是想提完離婚,再追求她。
肖筱都得說一句,光明磊落了。
我冷笑:「李明序,如果鬧到打官司,所有人只會認為梁婧是小三……」
李明序眼睛猶猛鷙狠厲盯著我。
「梁婧才二十歲,那麼單純,你欺負她幹嘛?」
那個眼神就像曾經看到我被人騷擾,想殺了他一樣。
我問:「這麼多年,你都沒有出過軌,為什麼愛上了她?」
他坦然看著我,「梁辰,我與你走過許多許多,所以我根本看不上那些人。」
眼神又頃刻柔和,「但是梁婧蓬勃的生命力讓我本能地嚮往。好像灰撲撲的生活變成了彩色。」
可笑。
他真的愛上了二十歲的梁辰。
可我,才是這十五年陪他風雨與共、生兒育女的梁辰。
他卻選擇視而不見。
喉頭酸澀到了發脹。
我從容地拿出一沓文件,「李明序,就算打官司,我也不一定輸。」
那些是他婚內所有我不應知曉的財產。
他在公司價值千萬的股權期權價值;公婆名下的江景大平層他的出資記錄;還有他投資給朋友的錢。
都是我這幾年精心收集的數據。
每一行每一列細密的數字,也是我痛與恨的刻痕。
李明序看完後,眼裡有驚詫又有欣賞,「梁辰,我以為你全職後傻了些。」
「沒想到,你反而精明計較。」
我舒展地靠在椅背上,唇邊的苦笑化作一聲嗤笑:「謝謝誇獎。」
男人慣會吃女人。
——用高尚的道德讓女人放棄本應屬於自己的權利,
我需要錢,需要更好的日子,又有什麼錯?
7
回到公寓時,梁婧正好接到李明序的電話。
「梁婧,我要單身了。」
他的語調歡愉輕快,好像我當年答應與他一起去海市一樣。
「我前妻不要孩子,要了很多錢,要求和我簽離婚協議。」
一句話,就把我塑造成不要孩子只要錢的市儈形象。
「梁婧,等離婚協議確定好,我想正式追求你。」
梁婧就倉皇地紅了臉,掛了電話。
確實,現在的他有錢、有品味、有足夠的吸引力。
掛了電話。
梁婧盤腿坐在法式羊毛毯上,帶著少女的純澈仰頭問我:「你不能接受李明序愛上二十歲的自己。那也不要自己的孩子嗎?」
我說:「目前來看,我確實負擔不起他高昂的鋼琴課、網球課。」
她抱緊雙臂恨鐵不成鋼:「我之前就想問,你為什麼全職?」
「我 GPA4.0 誒,怎麼能做全職主婦?」
「我的夢想一直是做世界級的營銷策劃。」
世界級,營銷。
我一下怔住。
倏地輕笑出聲。
生活本身太過疲憊,我都忘了來時路上的夢想。
我鼻子泛酸地笑:「那你會怎樣?」
「肯定是工作,帶孩子兩不誤。」
「如果你的婆婆並不得力呢?」
「那就請阿姨。」
「即便如此,你還是需要經常為了家裡請假,職場壓力很大。」
她的眉頭擰得很緊,答:「我會加班加點把工作完成得優秀。」
我食指輕點她的額心,笑她:「然後呢?成為一個賺錢、養娃、管家的新時代獨立女性?」
我停頓一下,「還是表面獨立內心痛苦,供養男性的血包?」
梁婧閃亮的眼裡充滿了不思議。
「梁辰,你記住,男人最愛吃這種『半熟』的女性主義了。」
「——錢,孩子,性,家庭,什麼好處都是他們的。」
我溫柔地撫觸她的眼角,「而你,最後只得到一張癌症診斷書。」
梁婧懵住了。
這和她所受的「獨立女性敘事」是相悖的。
她沉吟了會,小心問:「那李明序呢?他不管嗎?」
落地窗上布滿細密的水珠,空氣氤氳滿了水汽,渾身膩膩的。
六月的梅雨季來了。
李明序的腿應該要疼了吧。
她繼續問:「他對我那麼好,怎麼捨得我苦?」
好半晌,滾熱的淚燙得我手背一哆嗦。
8
李明序一直對我很好。
陪他來海市後,他把賺的所有的錢給了我。
他說:「梁辰,我不會辜負你的。」
我也甘心付出更多時間在家庭和育兒上,讓他飛得更遠。
是什麼時候對我不好的呢?
日子晦暗不明,實在想不清一個節點。
好像是他第一次拿到五十萬的項目獎,就缺席了每個家庭日。我產後紋路紅紅紫紫地褶在腰腹上,他面露驚懼,開始瘋狂加班。
或者是我被婆婆逼得歇斯底里,被一年都沒好的妊娠紋逼得崩潰大哭時,李明序永遠在一旁冷靜地看著,問:「梁辰,你怎麼變成這樣?」
抑或是他拿下總監的職位,我因漲薪失敗哭泣時,露出了傲慢與不滿。
還是公司上市他在宴會上風頭無兩時,我擠在急診室的椅子上抱著想想吊水吊了整夜。
我沒有大聲笑過,沒有再讀生澀的名著,沒看過歌劇也去旅行。
我只是成了「家庭」這方園地的養料。
但人人都說我的婚姻幸福美滿。
——年少愛人,苦盡甘來,丈夫好看、能賺、不出軌。
我也就以為自己幸福了。
如今想來,我只是害怕推翻所有的努力,害怕承認自己錯了。
直到結婚五年,我的胃出了問題。
我不理解,我作息正常,飲食克制,沒有不良習慣。
醫生想了會說:「胃其實是情緒器官。」
醫院的長廊上白燈晃晃,窗外大雨如注
HR 的簡訊來了:【梁辰,抱歉,你這次競聘失敗,只能調崗了。】
調崗,不過是開除的美化說法。
八年的勤懇工作,只因這一年健康問題,就被公司無情拋棄了。
手中檢查單上隱晦的【CA】反覆刺痛我的雙目。
我才三十歲。
健康、工作卻都拋棄了我。
眼中濕漉,和窗外的世界連成模糊一片。
那個筆挺的身姿出現了。
李明序趕來了。
沒關係,我還有愛人。
跌跌撞撞,想伸手抱住他。
「不是才早期嗎?」他平靜地看著我,「可以治癒,為什麼哭成這樣?」
冰冷沉著,沒有一絲關切與共情。
瞥到我手機上的信息,他嘆氣:「那工作,那麼重要?」
李明序輕描淡寫的語氣猶毒蛇吐信:「梁辰,你怎麼能把自己過成這樣?」
剎那,收回了手。
我不敢看陌生的李明序,只能木木地轉頭,望向窗戶。
玻璃雨幕之上。
李明序成功、健壯、自信。
我倉皇、衰弱、乾癟。
我以為的雙向奔赴,只是一場單向輸血。
以前他說,是我的工作才緩解了他會被裁員的焦慮。
是我的操勞支撐他全力以赴毫無保留地工作。
現在他飛黃騰達了,我的工作和早癌都不值一提了。
他說:「你怎麼能把自己過成這樣?」
是誰?
誰給了愛那麼盛大的喧囂,吞噬了我的人生?
愛只是虛妄啊。
9
愛是虛無,但總要繼續生活。
我積極配合檢查、方案確定和休養。
看到李明序在手術用藥、病房以及後續治療都選了最好的。
我感到了一絲苦澀的欣慰。
沒有愛了,這場相濡以沫的婚姻有良心也可以。
可我又錯了。
沒有愛的男人,良心也所剩無幾。
手術住院的前一天,公婆來吃飯。
我裝作無事發生喜笑顏開地招待他們。
李明序沒告訴他們我的病情,只說我明天要去出差半個月。
「他們老人家喜歡多想,你這個病醫生也說很好治,不要徒增煩惱了。」
吃飯時,公公宣布買了套江景大平層。
我不想知道他怎麼買得起那麼昂貴的房子。
我只感到腹中難受,難受到下不了筷子。
而他們吃得很開心。
我只能坐在陽台透透氣。
潑墨似的天幕。
高樓霓虹漸起,屋裡歡聲笑語。
世界就是這麼神奇。
明明同一個屋檐下,我與他們隔了千山,又隔萬水。
他們其樂融融,我痛苦萬分。
上天總喜歡一下擊垮人。
此時此刻,李明序落在陽台的手機沒有鎖屏。
【那套房子大頭我出,就寫你和爸的名字,避免以後我和梁辰、還有她父母的大額財產糾紛。】
另一條信息,是公司今年給予他的股票和年薪。
多到,遠超我所知的三倍。
六月初夏,如墜冰窖。
遍體發冷,冷著冷著,渾身抖索起來。
那個曾經為了不要命的李明序,可以在我得了早癌後,可以清楚隔絕財產。、
生怕被妻子分割,也怕妻子死了被她的父母分割。
哈,原來,原來他捨得給我用最好的治療,不是有良心,而是良心不安。
愛何止是虛妄?
簡直是可笑。
屋裡他們發出的每一聲歡笑,都像刀子割在我的心口。
我的腹腔滿了。
滿滿的全是鮮血,淋漓的,滾燙的,翻滾的。
「愛」讓他嚼碎了我。
城市霓虹閃爍,絢爛至極。
所謂的美滿幸福的婚姻,終究是泡影。
我的雙腳結實地站在地上。
可整個人卻在下墜。
墜落。
墜落。
墜地成泥。
但沒關係。
我梁辰死了,還能再活一次。
10
一個溫暖的身體覆了過來。
是梁婧。
她雙目沁紅抱著我,聲音抖顫:「你,生病手術時很痛吧?」
「我連抽血都不敢看,何況是開膛的手術?」
五年了。
有人說你丈夫真好,說一切都會好起來。
但第一次有人問我痛嗎怕嗎。
她的聲音全是少女的柔軟:「你肯定很害怕吧?我腸胃炎都要在媽媽懷裡滾了一整晚。」
我住院恢復都是護工照顧的。
住院半個月,身邊空無一人。
只有窗外日夜按時輪換,天氣大雨天晴陰。
我沒想過苦也沒想過怕,只想著想想,只想著快點好。
我伏在她的肩膀上失聲哭了。
這五年我確實心驚膽戰。
上手術台我怕,每次複查我怕,甚至小小的胃酸我都會害怕。
怕到徹夜難眠,又怕晚睡影響健康。
梁婧的手像蝴蝶的翅膀,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我背脊。
李明序的信息來了:【我測算過了,就算加上你的那些資料,但鑒於我無過錯,你全職多年,離婚你最多只分三百萬和荷園的房子。】
我並不意外李明序的精明。
律師和其他「證據」我也都聯繫好了。
梁婧卻咬唇問我:「你為什麼還要全職……」
我拂去淚珠看向她,說:「因為不健康時,唯有健康才是真實的。」
手術後,我沒再去工作。
成了手心朝上問人要錢的全職太太。
好友肖筱罵我賭的成分太大,何況那是個良心搖搖欲墜的男人。
可我清楚,我不是將未來寄托在一個男人的良心上。
我只是不再被「半熟」的女性主義吃個精幹。
此時此刻,我最需要的是足夠的時間和金錢來恢復健康。
愛,未來,獨立,都是虛幻。
11
全職後第一件事,我就在李明序的同事與上司面前訴說他的好。
說他不嫌棄我得癌症,說他不嫌棄高昂的治療費,說他品行良好捨得養家。
甚至,我還在新媒體上為他寫了一篇感人的致謝文。
這些高帽為李明序贏得了好感和升職,也讓我過上了還不錯的生活。
所有的體力事務都雇了阿姨和跑腿。
當季昂貴的新款我都有一兩件,日常的金錢也從不少。
畢竟,我的好友肖筱是他公司肖總的姐姐。
每每出席公司場合,李明序也都確保我光鮮亮麗,人人稱讚。
除了關注李想的起居,我把所有時間都給了自己。
每天清晨瑜伽拉伸,曬太陽,吃乾淨。
下午陪肖筱打網球,參加讀書會。
晚上讀繪本,泡腳,早眠。
準時準點參加每次昂貴的康復治療,
家裡的氛圍比之從前,反倒和諧了許多。
李明序對此常常會滿意地輕笑。
我永遠和煦地笑,從不與李明序發生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