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再睜眼時,人在黑幫火拚現場,子彈擦著我耳朵飛過去。
我那個本該上清華的乖弟弟,正叼著煙指揮手下砍人。
我當著小弟面甩了他一耳光:「沈戰!誰准你打架的!」
全場死寂,等著看我被剁成肉泥。
結果這殺神弟弟一把抱住我,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
「哥!十二年了……你終於回來打我了!」
「太好了,我有老婆了。」
1
我 死了。
被一輛失控的大卡車把我的人生撞成了馬賽克。
劇痛襲來前最後一個畫面,是我那個拖油瓶弟弟沈戰舉著啃了一半的蘋果,一臉煞白地朝我衝過來,嘴裡喊著什麼。
聽不清了。
接著就是現在。
「砍啊,快點!」
「砰!砰!」
「啊——!」
震耳欲聾的槍聲。
粗野的叫罵。
悽厲的慘叫。
還有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鏽味,混合著垃圾堆特有的酸餿氣,劈頭蓋臉地砸過來,砸得我腦瓜子嗡嗡的。
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打得對面斑駁的水泥牆碎屑亂飛。
我懵了。
我不該在殯儀館嗎?
最次也該在奈何橋排隊喝湯啊!
這槍林彈雨的,是地府最新款的歡迎儀式?
這麼硬核?
求生的本能讓我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把自己死死縮在垃圾桶後面。
心臟在肋骨下面瘋狂蹦迪,幾乎要撞出來。
我哆哆嗦嗦地探出半個腦袋,想看看這陰曹地府到底啥樣。
這一看,差點把我魂兒又嚇飛一次。
不是什麼地府。
是人間。
還是看起來有點眼熟,但又明顯不對勁的人間。
我猛地扭頭看向旁邊地上被踩得髒兮兮的半張報紙。
日期欄赫然印著:2035 年,5 月 20 日。
草!
距離我被卡車撞成二次元,整整過去了十二年。
所以,我上一秒死,下一秒就穿到十二年後?
就在我大腦 CPU 被這驚天巨變干燒冒煙的瞬間,巷子口傳來一陣更加囂張的引擎轟鳴。
幾輛車身布滿刮痕、車窗碎裂的黑色越野車粗暴地剎停,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尖叫。
車門「嘩啦」推開,跳下來一群穿著黑色緊身背心、滿身煞氣紋龍畫虎的彪形大漢。
他們訓練有素地分開,讓出一條通道。
接著是一個人影,不緊不慢地從中間那輛車的副駕上下來。
他個子極高,穿著件純黑的襯衫,袖子隨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精悍的小臂。
領口松垮地敞著,隱約可見深刻的鎖骨。
他指間夾著一支快要燃盡的煙,低頭深吸了一口,猩紅的火光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滅。
煙霧繚繞中,他隨意地抬起手,用兩根手指,對著巷子深處某個還在掙扎的人影,做了個乾脆利落的下壓手勢。
「埋了。」
聲音不高,甚至沒什麼情緒起伏,卻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鋒,清晰地穿透嘈雜,鑽進我的耳朵里。
幾個大漢立刻像拖死狗一樣把那人拽走。
他這才漫不經心地抬起頭,撣了撣煙灰。
那張臉完全暴露在昏黃的路燈下。
輪廓鋒利如刀削斧鑿,鼻樑高挺,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額前幾縷碎發被汗水或血水打濕,貼在飽滿的額角。
眼神是空洞的,深不見底,掃過之處,連空氣都仿佛凝滯凍結,只剩下血腥和硝煙的味道。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讓那聲驚叫衝出來。
沈戰?
是我那個小時候門門功課考第一、會乖乖幫我撿瓶子、笑起來眼睛彎彎像月牙、被我揪著耳朵教訓「不准打架要考清華北大」的弟弟——沈戰。
可他現在像個剛從地獄血池裡爬出來的閻羅王!
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暴戾氣息,指揮著手下埋人。
不是,我那乖乖弟弟呢?
2
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從我腳底板燒到了頭髮梢!
比剛才差點被子彈爆頭還怒!
我辛辛苦苦撿垃圾、啃饅頭、勒緊褲腰帶養大的小白菜!
我寄予厚望的社會主義接班人!
十二年不見,他 M 的直接進化成法治在線封面人物了。
不行!
絕對不行!
我得把他從這糞坑裡薅出來!
立刻!
馬上!
3
憑著十二年前的記憶碎片和一股子不要命的怒氣,我七拐八繞,找到了那伙黑幫的老巢。
一個看上去破破爛爛的倉庫,巨大的霓虹招牌歪歪扭扭地亮著「夜色」兩個字,透著一股廉價又危險的氣息。
我深吸一口氣,打算從旁邊繞進去找沈戰。
可我剛一動,就被門口那幾個大花臂給喊住了。
他們還圍了過來。
「站住!哪來的小崽子?眼瞎了?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左邊那個光頭像堵牆一樣橫過來,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客氣地推在我肩膀上,力道大得我一個趔趄。
「我找沈戰。我是他哥——沈舟。」
我梗著脖子,聲音因為憤怒和緊張有點劈叉。
「噗嗤——」
右邊那個光頭直接笑噴了,露出一口大黃牙。
「戰爺的哥?就你?毛長齊了嗎小子?戰爺他哥早他媽死透十幾年了。
骨頭渣子都該化沒了。想攀關係?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
鬨笑聲立刻從旁邊幾個同樣不懷好意圍上來的混混嘴裡爆發出來。
「就是,細皮嫩肉的,當兔兒爺都嫌不夠勁兒!」
「戰爺的哥?我看你是想當戰爺的『弟』吧?哈哈!」
「小子,趕緊滾!不然打斷你的腿扔出去喂狗!」
污言穢語夾雜著惡意的推搡,像冰水一樣澆在我頭上。
怒火混合著屈辱,燒得我眼睛都紅了。
沈戰!
你看看你混的什麼地界?
養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說好要考清北的,你給我活成了混子?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引擎咆哮聲,由遠及近,帶著一股子蠻橫的煞氣。
剛剛還囂張鬨笑的一群人瞬間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臉色驟變,齊刷刷挺直腰板,垂首肅立,連大氣都不敢喘。
門口那兩個光頭更是瞬間切換成鵪鶉模式,額頭都滲出了冷汗。
倉庫那沉重的、銹跡斑斑的鐵門被粗暴地從外面拉開。
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混著硝煙味,像一堵無形的牆,猛地壓了進來。
是沈戰。
4
他走在最前面,純黑的襯衫幾乎被暗紅色浸透了大半,緊緊貼在賁張的肌肉輪廓上。
臉上、手上都濺著星星點點的血漬,有些已經凝固發暗,有些還帶著新鮮的濕潤。
他隨手扯開領口最上面的兩顆扣子,動作帶著一種野性的不耐和疲憊。
指間沒夾煙,但那眼神比剛才在巷子口更冷,更空,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隨意一掃,整個喧囂的大廳瞬間落針可聞,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他看都沒看旁邊噤若寒蟬的小弟,徑直往裡走,似乎要去處理更重要的事情。
就是現在!
被推搡羞辱的怒火,看到他一身血腥的痛心,還有這十二年憋屈的「死而復生」,所有情緒在這一刻轟然爆炸!
理智?
那是什麼玩意兒?
能把我弟從糞坑裡拉出來嗎?
不能!
身體比腦子快一萬倍。
在所有人驚恐到近乎呆滯的目光注視下,我像一顆被點燃的炮仗,猛地從推搡我的人群里沖了出去。
用盡全身力氣,幾步就衝到沈戰面前。
他顯然也看到了我,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似乎有些錯愕和難以置信,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辨認什麼久遠模糊的記憶。
我沒給他反應的時間。
「沈戰!」
一聲怒吼,帶著我十八年來積攢的所有「兄威」,響徹死寂的大廳。
下一秒,我揚起胳膊,鉚足了吃奶的勁兒——
「啪!!!」
一聲清脆響亮到炸裂的耳光,狠狠地、結結實實地抽在了他那張沾著血、寫滿冷酷和疲憊的俊臉上。
力道之大,打得他臉都偏向了一邊,幾縷汗濕的碎發狼狽地黏在額角。
整個世界,徹底安靜了。
連空氣都凝固了。
剛剛那些囂張的混混們一個的都悄悄往後退。
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5
沈戰保持著被我打偏臉的姿勢,一動不動。
幾秒鐘後,他才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把臉轉回來。
額前凌亂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只能看到那線條冷硬的下頜線緊繃到了極致,緊抿的薄唇微微顫抖著。
周圍的空氣壓抑得讓人窒息。
那幾個光頭大漢臉都綠了,抖得像篩糠。
他們老大沈戰可是最心狠手辣的。
聽說之前有人罵了他一句什麼,第二天那人的整個頭都沒了。
還有之前一次,幫里混進來臥底,那可是一片一片的把那臥底的肉給片下來扔油鍋里炸的。
這些個傳言多的不勝數。
誰不是聽到沈戰這個名字就瑟瑟發抖。
現在這個不知道哪裡爬出來的傻 B,敢上來就打他們老大沈戰的臉。
這,這……
沈戰動了。
他猛地向前一步,動作快得我根本來不及反應。
6
不是掐脖子,也不是掏槍。
而是張開那雙還沾著別人鮮血、充滿力量的手臂,用一種幾乎要把我勒斷、揉碎、嵌入骨血的恐怖力道,狠狠地、死死地,把我整個人圈進了他滾燙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懷抱里!
「哥……哥!」
一聲嘶啞到變調的、帶著巨大哽咽的呼喊,猛地炸響在我耳邊,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打我了。」
滾燙的、洶湧的液體,毫無徵兆地砸在我的頸窩裡,燙得我皮膚一縮。
不是血。
是眼淚。
沈戰,這個剛剛還像個殺神一樣揮手決定別人生死的黑幫大佬,此刻像個在外面受盡了天大委屈、終於找到家長的小孩,死死抱著我。
把臉深深埋進我的頸窩,哭得毫無形象,肩膀劇烈地聳動著,滾燙的淚水瞬間浸濕了我單薄的衣領。
他抱得那麼緊,那麼用力,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要把這十二年的空缺和絕望都補回來。
高大的身軀在我懷裡顫抖得像個風中的落葉。
「嗚……哥……十二年……你去哪了……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哭聲破碎,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言喻的委屈、恐懼,還有失而復得的巨大狂喜。
我:「……」
周圍一片死寂。
那些花臂光頭、紋身小弟們,一個個眼珠子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燈泡。
他們臉上那表情,活像是親眼目睹了哥斯拉跳芭蕾——震驚、迷惑、三觀稀碎,還帶著點「我是不是該自戳雙目保平安」的恐懼。
空氣里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汗味,還有……沈戰那巨大無比的委屈。
我艱難地轉動眼珠,看著沈戰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在我頸窩裡蹭,聽著他抽抽搭搭地控訴。
「哥,這次你可再也不能丟下我了。」
我:「……」
心裡那點「教訓不孝弟」的怒火,「噗」一下,被這洶湧的眼淚澆熄了大半,只剩下滿心的荒謬和……一點點的心軟。
算了,先離開這周圍全是花臂男的地方再說!
我試著推了推他鐵箍一樣的手臂,紋絲不動。
「咳……沈……沈戰?你先撒手?我快被你勒斷氣了……」
沈戰猛地抬起頭,那雙哭得通紅的眼睛像受傷的野獸,死死盯著我,帶著濃重的不安和偏執。
「不撒!撒手哥又不見了!」
「……」
我看著他臉上那個清晰的巴掌印,還有糊了一臉的血污和眼淚鼻涕混合物……嘖,慘不忍睹。
「我不走!你先鬆開!這麼多人看著呢!」
我試圖講道理,順便掃了一眼周圍石化的背景板們。
沈戰順著我的視線,凌厲如刀的眼神掃過去。
剛剛還只是石化的背景板們,瞬間集體打了個寒顫,齊刷刷地、動作無比迅速地低下了頭,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褲襠里,假裝自己是空氣。
呵,這黑老大當的還真是威懾力滿分。
沈戰這才滿意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時,又切換成了大型犬模式,帶著濃重的鼻音。
「那哥跟我回家?」
7
沈戰拉著我,穿過充斥著汗味、煙味和各種不明氣味的倉庫內部,推開一扇厚重的鐵門,後面竟然別有洞天。
一個裝修極其奢華、但風格冷硬得像樣板間的巨大電梯。
他按了頂層。
電梯無聲上升。
密閉的空間裡,血腥味和他身上那股強烈的、極具侵略性的男性荷爾蒙味道混合在一起,直往我鼻子裡鑽。
他攥著我手腕的掌心滾燙,還帶著薄繭,磨得我皮膚有點癢。
我渾身不自在,試著想抽回手。
「哥?」
他立刻警覺地看過來,攥得更緊了,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緊張。
「手麻了。」
我找了個藉口。
他這才稍稍鬆了點力道,但還是沒放開,反而用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我的腕骨,小聲嘟囔:「哥的手好涼。」
那動作,那語氣,透著一種詭異的親昵。
難道是我這詭異的穿越,連帶著我的感知能力都詭異起來了?
我頭皮發麻,趕緊轉移話題。
「你……你這傷怎麼回事?」
我指了指他襯衫上大片暗紅的血跡。
沈戰低頭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不是我的,是別人的。」
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我:「沈戰,你小時候說過要考清北的,所以你是不是要解釋一下你這個黑老大怎麼回事?」
沈戰不說話。
我一巴掌拍了過去。
「說話,別以為你現在長大了,你是黑老大了,我就不敢打你了,你就是八十歲,你也是我弟弟,我也可以……」
「哥,我現在比你大,我不要做你弟弟了。」
?
什麼意思?
當黑老大了,厲害了?
牛了?
不當我弟弟了?
「沈舟,我要當你老公。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你當我老婆,我們生生世世在一起。」
8
「什麼?沈舟你這些年到底學了什麼?是不是有誰把你帶壞的?還是你分不清我是你哥了?」
「沈舟,你身上穿的衣服是當年死的時候穿的衣服,所以你是沒有死,你是穿越過來的是不是?我不管你怎麼回事,反正你現在活著,你就要給我當老婆。」
沈戰滿眼的偏執跟欣喜,抱的我緊的不行。
我差點喘不上氣。
「你個混蛋。我就是沒死,我也是你哥。不是,我就是死了,我也是你哥。還敢叫我名字了,還什麼老子給你當老婆?你腦子壞了是不是?」
「是我哥那又怎麼樣?又不是親的。你沒死,我就要你當我老婆。並且我現在比你大,我二十六,你才十八。」
「你真是,腦子壞了,不過,別怕,哥會帶你去看醫生,喝點中藥什麼的……」
巨大的衝擊力,讓我腦子暈乎乎的。
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