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是在一個豪華屋子裡。
一整層打通的大平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裝修風格極簡,黑白灰的主色調,昂貴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冷冰冰的,沒什麼人氣兒。
估計地府都比這兒有人氣。
我的視線被廚房的身影吸引住。
沈戰一身狼狽——皺巴巴沾滿血污的襯衫,臉上乾涸的血跡混著淚痕,頭髮也亂糟糟的。
這形象,跟這豪宅格格不入,也跟我記憶里那個乾乾淨淨的小豆丁差太遠了!
雖然目測他現在有一米九幾的身高,但也很是有些小可憐的模樣。
想來我死的這十二年,沈戰肯定過的非常難。
沈戰是我那個早死的爸,找的早死的後媽留下的兒子。
當年我爸跟他新找的媳婦,剛結婚一天就被車撞死了。
留下十歲的我,跟六歲的沈戰。
六歲的沈戰白白凈凈的,很是膽小,死活不跟他媽那邊的親戚走,手腳並用的扒拉著我。
他媽那邊的親戚本就不想要沈戰這個拖油瓶,沈戰不願意跟他們走,他們自然是高興的。
而我爸這邊的親戚,一個個的搶了我爸的遺產,就把我跟沈戰趕出來了。
不是我不爭,是我根本爭不贏。
身上還掛著一個袋鼠熊一樣的沈戰。
我沒辦法,只能一邊撿著垃圾,一邊帶著沈戰住橋洞。
那段時間正好是冬天,颳風下雨的,橋洞四處漏風,六歲的沈戰膽小,只要一打雷一下雨就是哭。
我只能每天晚上都抱著他睡。
幸好我成績好,學校免了我的學費,讀到高中的時候,我還能做家教。
我跟沈戰也從橋洞搬到了一間民房裡面。
可就在我十八歲,剛高考完的那一天,我被車撞死了。
那一年沈戰十四歲。
而現在過去了十二年,這十二年,沈戰一個人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
一個人,難怪會學壞。
不但成了混子,還想找個男的當老婆?
不過,沈戰,你哥我回來了,我一定會好好的重新養你一遍的。
嗯,可以養好的。
9
我起身朝他走去。
「你看你這髒的,先去洗澡。」
沈戰愣了一下,隨即眼睛「唰」地又亮了幾個度,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翹,聲音都雀躍起來:「哥給我洗?」
我:「???」
我沒說給他洗吧?
我仰起頭,看了看這個比我高一個頭的沈戰。
「你都多大了,自己洗,自己的事情自己動手。」
沈戰眼中的光暗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來,帶著點撒嬌耍賴的意味。
「後背夠不到……以前都是哥幫我洗的……」
他邊說邊可憐巴巴地看著我,還試圖把沾著血污的胳膊往我面前湊。
看著他這張頂著巴掌印、混合著血淚、偏偏眼神還帶著希冀和依戀的俊臉,我……我居然該死的有那麼一丟丟心軟?
畢竟他小時候,確實是我拿著小毛巾給他搓背的。
但,不行。
沈戰現在可是二十六歲,不是六歲,這以後還要娶媳婦的。
主要是我自己會控制不住啊。
萬一等下幫他洗澡,碰了哪裡不該碰的?
其實我有一個秘密。
我喜歡男的。
還很神奇的是,剛穿回來,看見沈戰那樣,我有點歡喜。
不行,沈戰的人生必須是要充滿錦繡鮮花的,不能因為我而……
我還記得我叔叔,就是因為喜歡男人,而被我爺爺奶奶還有我爸送精神病院去的。
並且我爺爺還把我叔叔逐出了家門,說是喜歡男人的怪物不能進沈家的門。
所以我硬起心腸。
「不行,你現在長大了,都可以娶媳婦的年紀了,不可以讓哥再幫你洗澡,自己洗,快點去,不然我生氣了!」
聽到媳婦兩個字,沈戰渾身像是火球一樣燃燒起來。
但沈戰看向他哥的時候還是,委屈巴巴地「哦」了一聲,一步三回頭地往浴室挪。
「衣服脫外面,我幫你洗。」
我沖他背影喊。
既然要「感化」,那就全方位滲透!
從生活起居開始!
讓他感受哥哥的溫暖!
洗滌他被黑社會玷污的心靈!
沈戰腳步一頓,猛地回頭,眼神亮得驚人,聲音都拔高了:「哥要幫我?」
「嗯……」
我被他這反應弄得有點懵,洗個衣服而已,至於這麼激動嗎?
「好!」
他瞬間笑開了花,動作麻利地開始解扣子。
那架勢,生怕我反悔似的。
我看著他三下五除二把沾滿血污的襯衫脫下來,露出精壯的上半身。
寬肩窄腰,肌肉線條流暢結實,充滿了爆發力,上面還橫亘著幾道猙獰的舊疤……我趕緊移開視線,臉上溫度飆升。
非禮勿視!
雖然是我弟……但這也太……
看來這小子這十二年到底吃了什麼,身材好的很,以後也不知道會便宜哪個大饞丫頭?
不像我還是十八歲的白斬雞身材。
他把襯衫團了團,像獻寶一樣塞到我手裡,然後開始解皮帶扣!
「停!褲子自己拿進去。」
沈戰看著我通紅的臉,低低地笑了一聲,眼神促狹,這才慢悠悠地拎著褲子進了浴室。
聽著裡面響起嘩啦啦的水聲,我抱著他那件沉甸甸、帶著濃重血腥味的襯衫,長長吁了口氣。
感覺像打了一場仗,身心俱疲。
我認命地抱著衣服,憑著直覺在巨大的平層里摸索,終於找到了堪比我家原來整個出租屋那麼大的洗衣房。
把襯衫塞進那台看起來就很高科技的洗衣機里,研究半天才按對了按鈕。
第一步,生活關懷,達成。
相信,我的乖乖弟弟,肯定可以很快回來。
我給自己打著氣,又溜達回客廳,聽到浴室的水聲停了。
門「咔噠」一聲打開。
沈戰圍著一條浴巾就出來了。
濕漉漉的黑髮還在往下滴水,水珠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滑過凸起的喉結,滾過賁張的胸肌和壁壘分明的腹肌,最後沒入腰間那條礙眼的浴巾邊緣……
我的目光像被燙到一樣,瞬間彈開。
這孩子長這麼好?
看來得好好給他挑挑媳婦。
但他這個工作肯定不行,得讓他重新回去讀書,考大學,找份正經工作。
長的好,工作好,才好娶媳婦。
「哥,我洗好了。」他的聲音帶著水汽的濕潤,懶洋洋的,透著一股饜足。
「嗯。」
我乾巴巴地應了一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威嚴,「洗……洗乾淨就好。去把衣服穿好!」
「哦。」
他應著朝我這邊走過來。
沈戰在我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忽然彎下腰,那張剛洗過、還帶著水汽的俊臉猛地湊近,近得我能看清他長而密的睫毛上掛著的小水珠。
他眨了眨眼,眼神濕漉漉的,像某種大型無害動物,帶著點狡黠的笑意。
「哥,你看我洗得乾淨嗎?要不要檢查一下?」
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臉頰。
有點癢。
10
「哥害羞了?」
他慢悠悠地直起身,浴巾隨著他的動作危險地往下滑了一點點。
「誰害羞了?多大的人了,不害臊,快去穿衣服!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害羞的,你以後在人家小姑娘面前可不能這樣。」
我閉著眼怒吼。
「好好好,聽哥的。」
他語氣寵溺得不行,終於邁開長腿,朝臥室走去。
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我才敢偷偷睜開一隻眼。
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臥室門口,我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毯上,捂著還在瘋狂跳動的心臟。
沈戰肯定是因為年紀小沒讀書,又加上我離開了十二年,他自己過了十二年,導致他分不清親情跟愛情了。
當年他眼睜睜看著我死了,現在又活生生出現在他跟前,他不想再失去我,所以有些奇怪的話,奇怪的舉動很正常。
11
沈戰套了件寬鬆的黑色 T 恤和白色運動褲出來了。
頭髮還濕搭在額前,少了幾分戾氣,倒真像個剛出校園的大學生。
「哥,衣服洗好了?」
他像只大型犬一樣湊過來,帶著剛沐浴完的清爽水汽和沐浴露的冷冽香氣。
「嗯,烘著呢。」
我努力板起臉,試圖找回當哥的威嚴。
「那個……你餓不餓?」
感化弟弟第二步:抓住他的胃!
用美食喚醒他內心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讓他知道打打殺殺不如回家吃飯!
沈戰眼睛「唰」地又亮了,像是餓了好幾天的狼看到了肉。
「餓!哥要給我做飯?」
語氣里的期待值簡直爆表。
我雄赳赳氣昂昂地沖向那個堪比五星級酒店後廚的巨大開放式廚房。
感化弟弟,貴在真誠。
要用樸素的、充滿回憶的味道。
我扒拉了半天,終於找到了最基礎的麵粉、雞蛋,還有幾根蔫了吧唧的小蔥。
可切蔥,差點切到手。
調麵糊,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逐漸失去控制……
廚房很快被我搞得一片狼藉,麵粉飛揚,蛋殼亂跳。
沈戰就靠在廚房中島邊,抱著手臂,嘴角噙著笑,看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看什麼看?等著吃就行!」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兇巴巴地吼了一句。
「嗯,看哥做飯。好看。」
他笑得眉眼彎彎。
我:「……」
這臭小子,油嘴滑舌的壞毛病。
得改。
好不容易把一坨形狀詭異、顏色深淺不一的麵糊倒進了平底鍋。
滋滋啦啦的聲音響起,油煙升騰。
「哥,小心油。」
沈戰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點緊張。
「知道知道!」
我手忙腳亂地試圖翻面,結果用力過猛,半張餅直接飛到了旁邊光潔如新的大理石檯面上,還粘了一塊上去。
沈戰:「……」
默默拿起紙巾,走過去,淡定地把那塊「飛餅」撿起來,扔進垃圾桶,又仔細擦乾淨台面。
「意、意外!」
我強裝鎮定,把鍋里剩下的半張餅剷出來。
一面金黃,一面焦黑。
最終,歷經千辛萬苦,一盤散發著可疑焦糊味、形狀各異的「雞蛋蔥花餅」終於擺上了餐桌。
沈戰坐在我對面,看著那盤「藝術品」,表情無比虔誠,像是在瞻仰什麼稀世珍寶。
「哥……特意為我做的?」他的聲音有點啞。
「廢話那麼多,快嘗嘗。」
沈戰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看起來相對完整的,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裡。
我屏住呼吸看著他。
只見他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一蹙,隨即舒展開,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巨大無比、滿足到近乎誇張的笑容。
「好吃!哥做的,是愛的味道。最好吃!」
我:「……???」
愛的味道是焦糊味嗎?
我狐疑地也夾起一小塊,放進嘴裡。
下一秒——
「嘔……」我差點直接吐出來!
咸,齁咸!
還有一股詭異的苦味和沒攪勻的麵粉疙瘩,這玩意兒能吃?
沈戰味覺失靈了吧?
「別吃了!」我趕緊去搶沈戰的筷子,太丟人了!這簡直是投毒!
沈戰卻敏捷地護住盤子,眼神執拗:「不行!哥第一次給我做飯!我要吃完!」
說著又夾起一大塊塞進嘴裡,腮幫子鼓鼓的,努力咀嚼,還對我露出一個「哥你看我吃得多香」的傻笑。
12
看著他明明被齁得眉頭直跳還硬撐的樣子,我心頭那點尷尬和挫敗感,莫名其妙地就化成了一絲絲……心軟和無奈。
感化之路,道阻且長啊!
沈戰放下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哥做什麼都是最好吃的。」
他舔了舔嘴唇,忽然話鋒一轉,眼神變得濕漉漉的,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哥……我後背好像有點癢……剛才沒洗乾淨……你幫我看看?」
「自己撓。」
「夠不到嘛……」
他可憐巴巴地扁嘴,還扭了扭肩膀,寬鬆的 T 恤領口隨著動作滑下一點,露出線條漂亮的鎖骨。
「就看看……是不是沾了什麼東西?我都十二年沒人管了,我一個人跌跌撞撞的活了十二年,現在哥你回來了,你又不管我,我,我……」
他都這樣說了,我這個當哥的再拒絕就不好了吧?
「好,那我給你看看。」
沈戰乖乖轉身,背對著我坐好,還把 T 恤下擺往上撩了撩,露出一截勁瘦緊實的腰背。
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肌肉線條流暢,上面確實幹乾淨凈,什麼都沒有。
「沒有,挺乾淨的。」
我鬆了口氣,準備撤退。
「真的嗎?」
沈戰卻忽然側過身,一把抓住了我準備縮回去的手腕!他的掌心滾燙,力道不容掙脫。
我嚇了一跳:「沈戰!你幹嘛?」
他仰著臉看我,眼神無辜。
「哥的手涼涼的……摸著好舒服……再幫我摸摸嘛,剛才好像真的有點癢……」
說著,就拉著我的手,不由分說地往他後背上貼!
我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抽手。
指尖划過他溫熱的皮膚,那緊實光滑的觸感讓我頭皮發麻!
完了完了。
我心底那噁心變態的想法又冒出來了。
沈戰明明那麼的無辜,我怎麼能……
我這個哥當的太不稱職了。
死了十二年,一回來因為弟弟長大了,長開了,可再怎麼長大我也不能饞他的身子?
我用力的搖了搖頭,甩開腦子裡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沈戰!你……我真打你了。」我舉起手,作勢要打。
沈戰非但不怕,反而眼睛更亮了,甚至把臉往前湊了湊,語氣帶著點興奮和期待:「哥要打我嗎?打吧,用力點,我喜歡哥打我!」
我:「……」
我的手僵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這孩子的腦子肯定是有些問題。
誰會喜歡被別人打?
要不還是先帶他去看看醫生?
13
晚上我抱著枕頭縮進了離主臥最遠的客房,還反鎖了門。
主要是怕我自己晚上忍不住,會過去抱沈戰。
我也得找個時間去看看醫生,喝點中藥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我頂著倆黑眼圈出來。
還有渾身的酸疼。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大概是被那卡車撞的後遺症跟著我穿越過來了。
這酸疼的我,手都有些抬不起來了。
但不能被沈戰發現,不然那小子肯定擔心。
我來到走出房間,發現沈戰已經神清氣爽地坐在餐桌邊了,面前擺著精緻的西式早餐——煎蛋、培根、沙拉,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那麼豐盛。
不會是沈戰做的吧?
一看就不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