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完整後續

第一個是什麼來著？哦，是我糾結了那麼多年，才終於決定賣掉自己，和姜瑜在一起的那個決定。

8

……

「你也看到了，何萬深他不是什麼好人，以後離他遠點。」

「你不要隨便和他簽什麼合同，小心不僅一分錢拿不到，最後還要賠得傾家蕩產，他那種人，能是什麼善茬？」

「你以為你在他屁股後面跟幾天，說幾句好話，他就能對你情根深種了？蕭水，你幾歲了？能不能別總是做這種幼稚的春秋大夢？」

「幹嘛這種眼神看著我？是，你的好事是我搞砸的，但是賺錢的方式有那麼多，你為什麼總是想著不勞而獲？一定要靠著誰才能生活嗎？你就不能找份正經工作嗎？」

姜瑜的一張嘴喋喋不休，他找不到重點說，我也抓不到重點聽，我想，人在心虛的時候，或許是會有點語無倫次的，於是我開口，遞給了他一個台階：

「你過得好嘛？」

姜瑜說個不停的嘴終於停下來，似乎沒太聽懂：「什麼？」

「所以，你不需要為了四千五百塊錢陪誰熬到凌晨，一個人喝完整張桌子的酒是不是？」

他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我不是故意騙你，我就是……」

就是什麼？他想了半天也沒說出來。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為什麼，畢竟我這個人最是勢利眼，如果他還是那個吃穿不愁的公子哥富二代，我絕對會對他死纏爛打。

這是姜瑜心裡的想法，而他也的確沒有誤會我，我真的會這樣做，因為我捨不得他的錢，和姜瑜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實在太上癮，我真的太想一直幸福下去了。

姜瑜很聰明，裝窮確實是迅速甩掉我的最好方法。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

「那就好，過得好就好，那我就不包養你了。」

我抬眼，端詳著他那張讓我日思夜想的臉，心臟處莫名其妙傳來一陣絲絲縷縷的痛感：

「你剛剛問我，能不能不要靠著誰生活，能不能找份正經工作，我仔細想了一下，可能還是不行，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必須要有很多錢才能活下去，讓你失望了。」

姜瑜還想再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大概是又覺得我實在無可救藥，我等了半天，他都沒說出口。

我轉過身，深吸了口氣：

「姜瑜，你其實做的很對，因為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我可能真的會使勁渾身解數纏著你，我真的很會纏人，誰要是被我盯上了，就很難擺脫得了，這是我從小就在學習鍛鍊的本事，到如今二十年了，早已經爐火純青。」

想到之前的很多事，我笑笑，語氣中全是毫無廉恥的得意:「你也好，何萬深也好，還有我之前遇到的很多人，他們全都拿我沒辦法。」

「但是你放心，我不纏著你，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你會為難，我就會有點難過，是給我很多錢，吃很多次牛排和泰餐也不能緩解的難過。」

9

抱大腿計劃失敗後，外界傳出來一些奇怪的言論，說何萬深和姜瑜，這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少爺因為爭搶我而鬧翻。

因為這個流言，對我感興趣的人不減反增，他們都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會讓兩個從小玩到大的太子爺大打出手。

很多錢，非常多錢，我長這麼大沒見過那麼多錢。

可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夜之間突然席捲而來的勇氣，又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

我再一次變得膽怯。

於是在逼仄的出租屋裡輾轉反側了一晚上，最後不知道腦子裡哪根弦搭錯了，突然想換個工作試試。

我沒學歷沒經驗，甚至也沒什麼力氣，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幹不了，最後翻出這些年攢下的所有的錢給自己買了一輛電動車—送外賣！

……我以前覺得我唯一的優點是長得好，所以在會所賣酒，別人都使盡渾身解數討好逢迎，就只有我，什麼都不懂地站在那裡，也會有老闆願意買我的酒。

我曾經以為，這是我唯一的優勢，就像我媽說的那樣，我天生就是做這個的。

但現在我發現，我也能把外賣送的很好，做了一星期，送了很多單，沒有一條差評，每個人都能按時吃到熱乎乎香噴噴的飯。

我不只是長得好看。

可還是會有人找到我，他們覺得所有的由奢入儉都是為了給自己立個牌坊，以便賣出更好的價格，沒有人相信，我真的可以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外賣員。

姜瑜也是如此。

所以他終於在毫無聯繫方式的情況下找到我的時候，整個人都嚇壞了，那麼高的價格，他沒有任何信心，他不知道再次找到我的時候，我是不是已經成了別人的所屬物。

姜瑜是在我打算下班的時候攔住的我，我騎著小電驢風塵僕僕，差點就撞壞了他的豪車。

他從車上跌跌撞撞地下來，抱住我:「嚇死我了蕭水，嚇死我了。」

我拍拍他的胳膊:「我沒事，你該關心一下我的車，前燈掉了，我直行，你轉彎，該是你全責。」

姜瑜鬆開我，盯著我的臉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我這身打扮:「你……現在在送外賣？」

我得意地拍拍我的小電驢:

「我現在可是零差評騎手哦，沒有任何一個顧客在我這裡餓過肚子！」

姜瑜笑了:「嗯，好厲害！」

「雖然你誇我，但你還是要賠我的車燈，這是我新買的，它不僅是一輛小電驢，更是我的戰友。」

姜瑜點頭:「嗯，會陪你，那我先送你回家吧。」

……

何萬深和姜瑜徹底鬧僵了，我知道，在被姜瑜截停在馬路上，蹭壞了我的車燈之前就知道了，畢竟他們的事被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傳得沸沸揚揚，而我是個外賣員，經常會不經意地站在八卦的第一線。

他們之前在一起過，但何萬深背叛了姜瑜，在他剛剛畢業，打算自立門戶脫離家庭桎梏的時候，何萬深搶走了他最重要的項目，姜瑜創業失敗，不得已再次回到姜家，成為姜家的提線木偶，何萬深卻憑藉那個項目賺的盆滿缽滿，自此平步青雲，後來兩個人就分開了。

我聽到這個八卦的時候正是午飯的時間，那家米線店異常火爆，老闆忙得焦頭爛額，我站在一旁等出餐，八卦的聲音零零碎碎傳進耳朵:

「我覺得，那個姜瑜的心裡肯定沒放下那個叫何萬深的，我表弟之前在何萬深的生日宴上當服務生，親眼看見，姜瑜給他擋酒，那可是一桌子的酒啊，全喝了，也是個狠人。」

生日宴。

我想起那個和姜瑜重逢的生日宴，原來那時候，他不是迫不得已，不是什麼倒霉打工人，而是為了心上人。

我不僅誤會了，還自以為是地要勾引他的心上人，用他心上人的錢來包養他，還說何萬深的壞話，說他是渣男。

姜瑜那時候怎麼想我的？覺得我是可笑的小丑？還是覺得我卑鄙混蛋？或許是想揍我一頓也說不定。

八卦聲繼續傳過來:

「而且啊，何萬深為了和姜瑜在一起，當場出櫃，聽說家裡的老爺子差點氣死，險些沒搶救回來呢，哎呀，鬧到這個地步，倆人彼此間也算情深義重了。」

後面的八卦我沒聽到，出餐了，我要去送外賣。

情深義重也好，恩怨情仇也罷，我是一個五星外賣員，我不能讓我的顧客餓一丁點肚子。

10

我說過我不會纏著姜瑜，姜瑜不相信。

我說我想做一個人人好評的五星外賣員，姜瑜也一樣的不相信。

他和從前一樣往我身上砸錢，甚至砸的更多，他說：「蕭水，我確實想過拜託你，但我現在不想了。」

他說：「我們給你的不多，但錢管夠，相信我，不會有任何人能比我給的多。」

他說：「我的確喜歡過何萬深，但他背叛過我，他和我在一起只是為了搶走那個項目，我原以為的真心，到最後就是一場算計。」

「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意識到，人與人之間，也就那麼回事，我圖你的，你圖我的，像是一桿秤，公公平平，挺好的。」

「蕭水，你圖我的錢，我剛好有錢，我圖你的人，你只需要站在那就好，也很公平。」

「嘰里咕嚕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戴好安全頭盔：

「我送外賣要超時了。」

我從前的惡劣行徑讓我成為了一個並不值得去信任的人，以至於姜瑜依舊覺得我愛財如命，我看路邊的豪車一眼他都迫不及待想給我買個同款，可我連駕照都沒有，送禮送到刀把上。

反倒是前幾天新認識的同事，他給了我一個可以按在安全頭盔上的小風車，我騎著小電驢滿大街跑，風車就跟我滿大街轉。

我特別喜歡。

姜瑜眼看著我退回他送的所有禮物，臉上的情緒低沉得明顯。

我蹲在路邊吃剛出鍋的烤冷麵，加了一根腸和雙倍蛋，很香，讓我和第一次吃泰餐的時候一樣覺得幸福。

我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姜瑜坐下，他委屈著自己的大長腿和一身貴的要人命的衣服，陪我坐在滿是汽車尾氣的馬路邊。

「姜瑜，你說人與人之間就是要互相圖點什麼，這樣公公平平，我很同意。」

「從前我也覺得我就是圖你的錢，畢竟那麼多人里，就屬你給的最多，可是最近我才想明白，其實在你沒出現之前，也有很多人向我開出過高價，雖然沒有你高，但那對當時只有十八九歲，日子過得十分艱難的我來說，已經是一筆連怎麼花都沒有概念的巨款了。」

我半側過身，慷慨地分給了姜瑜一根竹籤，讓他也嘗嘗此等人間美味，可他沒動，就那麼盯著我：

「你是什麼意思，蕭水，別說一半，把話說清楚。」

好吧，他不要，那我就自己吃。

「姜瑜，我長大的過程有點一言難盡，對很多東西都理解的有些懵懂甚至是偏激，所以直到現如今的二十一歲, 我才後知後覺的想明白, 我好像是喜歡你的，所以你一來, 我就有勇氣邁出那一步，願意被人包養了, 不關你是如何理解的, 但我想，對我來說，那兩個月，是一段如初戀一般難忘的經歷。」

旁邊的姜瑜聽著, 呼吸突然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我繼續說：

「可是姜瑜, 那是我的二十歲，只是我人生中很平凡，也很容易被未來覆蓋住的一年，就像之前很多很多的年歲一樣，過去了, 我就不會再一直回頭看了。」

「姜瑜, 你來晚了，我今天……二十一歲了。」

我是一個十分遲鈍的人, 所以分手了大半年, 我才意識到自己人生第一次赤誠的喜歡, 但我想, 姜瑜大概比我更遲鈍, 所以分手了那麼多年，才意識到自己對何萬深早已是純粹的恨。

恨他的背叛，恨他的別有所圖, 恨辜負了同樣二十歲的自己, 恨他讓自己在後來的很多年裡, 都沒辦法信任別人遞過來的感情。

我們的二十歲隔了很多年, 卻同樣的普通一團亂麻, 剪不斷，理又亂。

我站起身, 拍拍褲子上的土：「姜瑜, 不祝我生日快樂嗎？」

姜瑜還是仰著頭看我，眼睛邊濕濕的。

「蕭水, 我……」

我打斷他：「你現在相信我會成為一個超厲害的五星外賣員了嗎？」

姜瑜又愣了半天，然後笑了：「你已經是了。」

我剛認識姜瑜的時候, 他說我：「蕭水？小水？別彆扭扭的，什麼破名字！」

我媽確實沒有給我好好取名字，單名一個水, 像二花、虎妞、狗蛋一樣隨意平常。

但我覺得挺好, 白水鑒心, 從此以後，我就人如其名。

而姜瑜呢？他的名字好不好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是一個比我更要遲鈍的人, 那就慢慢走吧，我在前面，或許有一天, 你可以追上來，但我不會等你，你要自己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