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去拉他,「你進去做什麼?」
瞿墨白的表情有些受傷,「你也覺得我很沒用是不是?掰苞米也不會,鴨子和鵝也認不清。」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家是燒柴火的,你幫不上忙。」
瞿墨白的眼睛卻更亮了,「我燒過柴火!讓我在奶奶面前表現一下。」
我看他躍躍欲試的樣子,實在不好打擊他。
二叔拿著小盆兒走進院子。
「聽說你們家今天燉鵝了,咱們也是親戚,二叔來蹭個飯。」
我冷冷一笑,「二叔的鼻子倒是比狗還靈。」
二叔的笑僵在臉上,他重新調整表情,衝著我身後的人道:「你瞧你家娃,說話從小就不討喜。」
我奶奶擦掉手上的水,聲音淡淡:「我們家七七從小就懂事,聽話。若是有旁人覺得她說話不好聽,那那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二叔被我奶噎得臉色瞬間漲成豬肝。
他揚著手裡的盆,像拿著一件趁手的武器:「一個女娃就你們老兩口當個寶貝似的寵著,指不定她爹娘都是被她剋死的,你倆也不怕她剋死你們……」
這話一出,我奶奶的臉色瞬間變了,她快步走上前,就要去抓二叔的臉。
我攔住我奶奶,「別傷了身體!」然後一巴掌甩了過去。
「我從前敬您是長輩,可您現在居然連我爺爺奶奶一起罵,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一時間我們三人撕扯成一團。
直到我奶奶拿著二叔的盆,用力地敲著他的頭,梆梆梆響個不停,才讓我徹底反應過來。
「奶奶,你怎麼出來了?那廚房……」
我轉過頭,瞬間瞳孔地震。
我奶奶尖叫一聲,「哎呀呀!怎麼起火了呀!」
我眼前一陣黑,撒腳丫子就朝廚房跑。
剛跑到廚房跟前,看到瞿墨白扯著我爺從裡頭鑽了出來。
我爺的臉被嗆得烏黑,雪白的頭髮都燒焦了部分變成了黑色。
瞿墨白的帥臉也蹭上了濃濃的鍋灰,髒兮兮的。
他氣喘吁吁,心虛得不敢抬眼看我。
「我沒想到,我就轉頭添個水的功夫,爺爺把火從鍋里拿出來放到一旁的柴火堆了。」
他表情委屈。
爺爺摸著自己燒卷燻黑的頭髮,發出稀奇的驚嘆:「七七,我又年輕了,頭髮都黑了!」
瞿墨白心虛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爺爺燒得還剩一半的頭髮,繼續給我爺提供情緒價值:「爺返老還童呢。」
我奶都被他倆氣笑了。
8
瞿墨白對這件事很是抱歉。
「我沒想到咱家的廚房這麼不經燒……」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奶反倒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這廚房本就不年久失修,上回東邊就燒了一半,還沒重新壘上。這回就當重修了。」
沒辦法,我們一家只好去餘生哥家蹭飯。
餘生哥夾了一塊鴨肉放進我碗里,「我們家的鴨子可好吃了,七七,你快嘗嘗。」
他刻意把「我們家」三個字咬得極重。
我嘴角抽了抽,他怎麼也這麼幼稚?
明顯是在氣瞿墨白。
果然,瞿墨白被氣得鼻子都快歪了,他用力地將肉夾了出來,放進自己嘴裡用力咀嚼。
午飯後,奶奶和餘生哥正商量著找村裡的瓦匠重新修建一間廚房,我發現瞿墨白站在一旁打電話。
瓦匠還沒來,瞿墨白的保鏢們就來了。
我驚嘆地看著他們火速將燒得面目全非的廚房拆了個乾淨,又在原地重新建起一座嶄新的小房子,嘖嘖稱奇。
「瞿墨白,你家這群保鏢到底是花了多少錢請的?這麼牛掰。」
他得意地小小挑眉,並不搭話。
奶奶說中午沒吃上鵝,那就晚上吃羊吧,我們家剛好養了幾隻羊。
這回奶奶沒讓瞿墨白去捉,反倒是請了村裡的壯丁來幫忙殺羊。
餘生哥在院子裡架起了烤全羊的架子,拿出刀在一旁給爺爺奶奶割肉。
瞿墨白也拿著刀躍躍欲試。
我攔住他,「你又沒幹過這些,何苦呢?」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我:「家七七,我可以做得比他好,我學得很快,他會什麼我都會。」
我點點頭。
「我知道,但是這真的用不到你。」
瞿墨白放下刀,定定地看著我,有些挫敗地垂下頭:「家七七,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我搖搖頭,坐在他身旁。
篝火烤的羊滋滋冒油,奶奶怕我們一家人吃不完,還請了幫忙殺羊的叔叔嬸嬸一起留下吃羊肉。
小院裡大家坐在一起閒聊,沒人注意到我和瞿墨白坐在角落。
通過跳躍的火光,我輕輕將手塞到瞿墨白掌心。
「也許你不適合在這裡生活,但瞿墨白,我從不覺得你不如別人。你會幫我整理方案,你會教我怎麼處理人際關係,只是這裡不是你的戰場而已。」
瞿墨白靜靜看我。
他捏著我的掌心,「家七七,復合嗎?」
我並不回答,只是問他:「你呢?喜歡我嗎?」
沒有等到回答的瞿墨白有些急了,「我不喜歡你,跟你談什麼戀愛?」
我點點頭,決定把話說開,「那你為什麼從不帶我見你的家人朋友?」
瞿墨白愣住,最後,他出神地望著不遠處湊在一起笑笑鬧鬧的村民。
「家七七,我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你看到的我,就是全部的我。」
我一愣,這些事他從沒跟我說過。
「我媽生下我就難產了,我爸沒多久就隨他一起離開了。爺爺等到我能掌管公司,就撒手人寰了。我家裡只有一個年邁的管家。」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說。
也許這句話我早就該問他,可看著他憂傷的眉眼,我竟覺得這些話我就不該提。
我悄悄靠近,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以後,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行嗎?」
瞿墨白握緊了我的手,把我攥得生疼。
「好。」
9
我和瞿墨白和好了。
可現在有個更嚴肅的問題:我們要開始漫長的異地戀。
爺爺奶奶離不開他們的苞米地,離不開家裡的雞羊,說什麼也不願跟我去京城。
我不放心將他們就這樣丟在鄉村。
我上次回來時爺爺還沒有這樣蒼老,我真的很怕下次就見不到他們了。。
於是瞿墨白說,他也要留在這裡。
我幾乎想也不想就否定了。
他不像我,辭個職就可以什麼都不管。
他還有那麼大的一個公司,上下幾百口子等著他去養活。
他卻非要留在這小小山村。
「我偶爾會回去的,我們周末可以見面。」我哄他。
他卻說什麼都不願意。
於是我們之間的矛盾從復不復合變成異不異地戀。
又一次爭論無果後,瞿墨白非要證實自己並不是一無是處。
他牽著我家三頭羊就朝外走,「我今天就去放羊!我讓你看看,我也是有用的!」
我一個頭兩個大,「我並不是說你在這裡沒有用,我的意思是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啊!」
他停下來,小羊頂著他的腿,他卻渾然不覺,眼眶有些發紅地看著我:「家七七,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事了。」
我看著瞿墨白天真地牽著三頭羊的背影,很是無奈。
男朋友太戀愛腦了怎麼辦?
10
我實在不放心瞿墨白,便偷偷地跟了上去。
瞿墨白牽著三隻羊,哼著歌上山,來到一片綠茵茵的草地下,開始四處張望。
我在樹後眉頭越皺越深地看著他鬼鬼祟祟的模樣。
他這是要幹什麼?
下一秒,就看到瞿墨白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幾張 A4 紙。
他慢慢展開,坐在羊群旁皺眉開始看合同。
我好氣又好笑,分明公司里有更重要的事情,分明有那麼多合同等著他去簽。
他卻在這裡放羊。
我正出神地看著他,卻發現瞿墨白猛地站起來。
「傻羊!撒嘴!」
我瞪大眼睛。
我家最犟的那隻羊,本來在一旁好好吃草,吃著吃著就把那一片小土地吃禿了,用腦袋去頂瞿墨白讓他帶自己換地方。
瞿墨白看合同看得很認真,壓根沒注意到。
於是那隻羊一生氣,便乾脆將他的合同扯在嘴裡吃了。。
瞿墨白急忙去拽合同想要將他解救出來,可拽出來只有一半,於是又急忙去摳羊的嘴。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這抓馬的一幕。
我就說他不適合在這裡待吧!
我站起身打算從樹後走出去,幫助瞿墨白將合同搶過來。
可下一秒我就看到瞿墨白被那隻羊直挺挺地撞下了山坡!
我瞪大眼睛,「瞿墨白!」
他手裡握著半張合同紙,咕嚕嚕地朝山下滾去。
我發了瘋地追過去。
忘了告訴他,我家的羊會頂人!
直到醫生宣布他只是輕微腦震盪,沒有大礙後,我才長舒一口氣。
瞿墨白還在昏迷,我一個頭兩個大。
不知道醒來要怎麼勸他才能讓他回去。
電話鈴聲卻在這時響了。
11
奶奶帶著哭腔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七七,你爺爺他……溺水了!」
我手中的手機差點沒拿穩,發了瘋地朝家跑。
可這市裡的醫院離我家有一段距離,我焦急地坐在大巴車上,心慌得眼淚直流。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樣才能將愛情和家庭做到完全均衡。
我顧左又顧右,卻好像什麼都沒顧到。
我匆忙跑回家,好在爺爺並無大礙。
奶奶急得雙眼通紅,她守在爺爺跟前。
我這時才知道,那都是我二叔乾的。
我二叔並不是我爺爺奶奶的孩子,只是與我們有一層相近的關係。
他趁著我不在家,就可勁兒地欺負我爺爺奶奶。
這次更是懷恨在心,騙我爺爺說要下河帶他去捉魚。
我爺爺愛湊熱鬧,因為生病又好壞不分,興奮地跟著他下了河。
可他卻領著我爺爺朝深水區帶,險些沒了命。
我拿起家中的菜刀,就要去跟他拚命。
奶奶卻拉著我的胳膊,小老太太涕淚橫流:「七七……等你爺爺醒了,我們跟你去京城。」
我一愣,將手裡的刀放下,「什麼?」
奶奶抹著眼淚,坐在爺爺旁邊:「小瞿都找我們聊過了。」
「我從前總覺得你該有你的生活,我們待在老家有吃有喝就行了,跟你去了京城就是在拖累你……」
「可是小瞿這幾天一直同我說,我們老兩口從來都不是拖累,是你的底氣。」
我奶奶握著爺爺的手,眼神溫和。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說法嘞,他說往後他要是欺負了你,我們還能幫你撐腰,那小子多喜歡你奶奶看在眼裡,他哪裡捨得欺負你?是在幫你說情。」
「我昨天就跟你爺爺打算好了,我們跟著你走,讓我們七七不再為難,小瞿已經幫你爺找好了療養院,說對你爺的病情好,他還沒敢跟你說,怕你生氣。」
我撲進奶奶的懷抱,泣不成聲。
爺爺悠悠轉醒,伸出蒼老的手拍拍我的胳膊:「七七不哭,我們七七最乖。」
我的眼淚卻流得更凶了。
我從不知道,瞿墨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一直在給我爺爺奶奶做思想工作。
他沒有強硬地要求我必須陪他去京城,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留在我身邊。
電話鈴聲突然響了,手機滑動接聽。
電話那頭的瞿墨白聲音很是虛弱:「家七七,你又跑了是嗎?」
我有些慌張,這會兒才想起來瞿墨白好像還在醫院,「我沒有……」
他的聲音慢慢低沉下來:「家七七,你總是這樣, 隨隨便便就把我拋棄, 我們……」
「我不要分手!!瞿墨白!」
我聲音猛然拔高。
瞿墨白在那頭輕輕笑了聲。
「我才不捨得跟你分手,家七七, 我們……可以結婚嗎?」
我徹底愣住,他的聲音帶上了絲哽咽:「我很怕……如果你想留在老家, 那你就留下。」
「但是家七七,你得給我個名分,讓你那個什麼餘生哥餘生妹兒的死遠一些, 你到時候跟我扯了證, 再看別人腹肌就是出軌就是劈腿!要受到良心的譴責的!」
「家七七, 給我點安全感吧,求你了, 你老是丟下我。」
我的心仿佛泡在酸水裡,酸酸脹脹悶悶熱熱。
「不行。」
那頭的瞿墨白微微嘆出一口氣,似乎早已料到。
我破涕為笑:「哪有這樣求婚的?最起碼要正式一些。」
粗重的喘息聲中, 我聽到瞿墨白說:「你等著, 我現在就過來!」
護士在身後咆哮:「先生您現在還不能動!」
我深吸一口氣,「瞿墨白躺回去!你的頭……」
瞿墨白聲音委屈:「可我現在就想見到你。」
我看著正在收拾行李的爺爺奶奶。
「這次你等著, 我來見你。」
番外:
我爺爺奶奶將院子裡的雞羊通通低價賣給了餘生哥。
不少村民熱情地來送我們。
我爺拍著餘生哥的胳膊:「二丫,叫你爺不要尿床了。」
又拍了拍牛嬸的肩膀, 「小熊, 你三太奶奶是不是又要生了?」
本來依依不捨的眾人,被我爺挨個問候了一遍以後, 一臉無語地全部打道回府了。
我離開村子的最後一件事, 是去二叔家。
瞿墨白的一堆保鏢團團將他家圍住。
我勾唇衝著他笑:「二叔,我讓你看的今日說法你看了沒?」
二叔慘白著臉, 搖搖頭結結巴巴:「七七呀,你現在是想幹嘛?」
我嘿嘿一笑:「沒看那就行, 二叔你說對了,我們真的是黑社會呢。」
我拍拍手,瞿墨白的保鏢一窩蜂地上前。
拆門的拆門, 砸鍋的砸鍋。
甚至有個保鏢將二叔的床拆了, 把他的窗戶也給砸了。
還有一個自帶道具, 弄了一連串鞭炮,衝進二叔的旱廁, 說要讓二叔試試屎到臨頭是什麼滋味。
二叔跌坐在地上,他跑去廚房, 可他的倉庫就被砸了個稀巴爛;他跑去倉庫, 他的廁所就被炸得到處都是屎;他跑去廁所, 他家大門的院子都被人拆了下來。
他坐在地上:「你們這群黑社會!我要報警抓你們!」
瞿墨白蹲下來嚇唬他:「你要是報警,我就告訴警察, 你哄騙我們家老人下河殺人未遂,懂不懂啊?土鱉。」
這下, 二叔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瞿墨白站起身,拉著我的手朝外走。
「苞米地給誰了?」
我輕皺眉。
「沒給誰,租給餘生哥了,以後爺奶、還有我老了都要葬在苞米地的。」
瞿墨白點點頭。
「那我也要, 我要葬在你旁邊。」
「家七七,我給你掰苞米這麼多年,你家的苞米地得給我留個位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