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間隙里終於找回多一點主動權,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瘋子!」
他恍然未覺,偏頭擦掉嘴角那點血跡,冰涼的指尖落在那些痕跡上,抬頭看我,淺色的眸子像是兩汪深潭,近乎空洞地盯著我。
「這些都是他乾的嘛?」
我攏起衣服跳下書桌,戒備地看向他。
「對,我和他兩情相悅。」
他愣了愣,好久之後才找回一點神智,舌尖頂了頂被我打紅的臉頰,笑著重複我的話。
「兩情相悅?我倒是要看看你們有多兩情相悅……」
17
肖明笙離開了,帶著江落一起離開了。
三天後,我的院子裡出現了熟悉的黑色轎車,我被帶去了肖家。
這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但肖家人依舊齊聚一堂。
他們看向我,落在我身上的視線比從前更冰冷。
肖明笙走到我的面前,他手上拿著一沓文件,最上面的是我和肖家長輩的親子關係鑑定書。
哦,東窗事發了,這是場專門針對我的鴻門宴。
「小旭?」
肖明笙輕笑一聲:「我還能這麼叫你嗎,畢竟,你本來也不該叫肖明旭的。」
這場面我上輩子已經經歷過一回了,並沒有上次那麼慌張。
「隨意你怎麼叫,我無所謂。」
我聳聳肩,先是回答了他的問題,然後又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後那一大家子人上人。
「我知道你們看我不爽很久了。
「你們覺得我平庸又無能,配不上你們肖家這樣的顯赫的姓氏。
「現在真相大白了,我確實不姓肖,我就個混混生的垃圾。
「現在你們滿意了,打算怎麼處置我,剝了我這一身金裝把我扔出去?」
我張開雙臂,不屑地笑了笑。
「那來啊。」
他們沒有說話,那鄙夷帶笑的眼神赤裸裸地落在我的身上,讓我想起一幅油畫,中世紀歐洲貴族們穿著華麗的衣袍,側身看著一隻正在表演的猴子。
他們安靜了很久,直到一個人走了出來。
江落臉上還帶著青紫的傷痕,看向我的那雙眼睛紅紅的,帶著難以置信的痛楚。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你是帶著目的接近我的,是嗎?」
「江落……」
我下意識地要去拽他的手,卻被他躲開。
「我甚至……想過要選你。」
我不理解他這句話,只是看向他。
他也看向我,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緒,濃烈得要淹沒我,可最後也只剩下一片死寂。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不愧是肖明笙特意找的專家團為我做的人工耳蝸,質量是真好,江落的聲音明明這麼輕,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18
我離開了肖家老宅,面對茫茫夜色,在腦海中跟系統說。
「又要死一遍了,你說,這次我要是不反抗,會不會少受點苦?」
系統不說話,默默給我放《南無妙法蓮華經》。
給我氣笑了,這是提前給我超生上了嗎?
我走到前世被殺的地點,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人,最後不耐煩地席地坐下了。
「怎麼還不來,山風冷得都要給我吹成傻子了。」
我等到大半夜,沒等到來殺我的,等到了來抓我的。
肖明笙踩著皮鞋來到我的面前,在暮色里彎腰看我,指腹滑過我的眼角。
聲音難得溫柔:「哭了?」
無語,那是迎風淚,誰吹一晚上冷風都得流點眼淚。
「別哭了,哥帶你回家。」
我不知道他又發什麼神經,拍開他的手:「滾!別妨礙我找死。」
「別把這個字掛嘴邊,我不愛聽。」
他抬手捂住了我的嘴,又被我狠狠咬住。
他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樣,一隻手躲也不躲,任我咬得滿嘴是血,牙齦都開始發酸發脹,另一隻手則伸到我的腦後,縱容地拍了拍,然後猝不及防地給我一記手刀,讓我倒進了他的懷裡。
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小旭,以後你不再是肖家的二公子,不再是我的弟弟,你會是我的……」
19
我是在一間陌生的房子裡醒來的。
上身的衣服被脫了,渾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寬鬆的睡褲,我一動,被睡褲掩蓋的鐐銬就露了出來。
我不理解這一世為什麼變成這樣,明明我依然被趕出了肖家,可為什麼我沒有被仇家尋仇,而是被肖明笙囚禁在了這個鬼地方。
肖明笙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擺著我最愛吃的飯菜,還有幾顆太妃糖。
「醒了?醒了就吃飯。」
他儘量溫柔著,把飯菜舀到勺子上,喂到我的嘴邊。
「你囚禁我,為什麼?」
他笑了一下,伸手整理了一下我的頭髮:「小旭,我對你的心思,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知道個鬼!」
上輩子我確實懷疑過他對我感情不純,但我死了整整七天他都沒有出現,再深的懷疑都煙消雲散了。
「那我今天,就讓你知道。」
他湊過來親了親我的眼皮,聲音是不同以往的甜膩,甜膩的表皮下還蘊藏著隱隱的癲狂。
我躲開了他更加親昵的動作,卻被他捏住了下巴。
「你也喜歡我的吧小旭?
「你小時候一直很黏我,每天都要我抱著哄著才肯睡覺。
「長大一點後,你會趕走我身邊所有圖謀不軌的男男女女。」
他的手指撫上我的臉龐,繾綣地摩挲著,最後在我的耳朵上打轉。
「你的耳朵,就是你喜歡我最有力的證明。」
我耳聾不是天生的,十五歲那年,我和肖明笙去美國遊學,在一次意外中遭遇了恐怖襲擊,大爆炸就發生在我們的不遠處。當時我根本沒時間多想,撲倒了他,把他護在了身下。
就是那次,我耳膜嚴重受損,永遠地成了聾人。
但我心甘情願從不後悔,因為那時候的我,確實喜歡他。
可再深的喜歡,也被碾碎在了上輩子。
我被仇家殺害,拋屍荒野,警察找到我的手機,打給了肖明笙,可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我親弟弟就在我的身邊,你們撿的死屍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那麼絕情。
可我還是不甘心,我等了他整整七天,可自始至終,都沒能等到他來看我一眼。
這漫無天日的七天,磨光了我所有的愛。
20
肖明笙好像根本不在乎我的冷臉,他每天像哄小孩一樣哄我吃飯,陪著我看無聊的電視劇,連工作都搬到了家裡,似乎是打算跟我打持久戰。
我看著他把這深情的戲碼演了一遍又一遍,演到他自己都開始演不下去。
「張嘴,吃飯!」
我看著他額角隱忍跳動的青筋,笑出了聲,他可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這些天應該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果然,他沒有再溫柔下去,伸手扣住我的兩頰,把飯菜一勺一勺給我塞了進去。
喂完我後,他摸了摸我的肚子,感受著肚子的飽脹程度,放開了對我的鉗制。
「小旭,哥不是故意的,是你最近太不乖了。」
他的手游移著來到我平坦的腹部,故意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我最敏感的那塊皮肉。
「這麼瘦,最近抱著都有點硌人。
「你小時候就不一樣,胖乎乎的,抱著是軟綿綿的一團,還有點奶香。」
我翻了個白眼:「LTP 啊你,惡不噁心。」
他不在乎我的冷言冷語,長臂一展把我抱進懷裡,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頭頂。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不要長大。
「最好永遠像小豆丁那麼大,就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甜甜地叫著我哥哥。
「你的世界裡沒有別人,就只有我,只有我。」
他說到最後,捏著我的下巴,抬起我的頭,照著我的嘴啄了一口。
我嫌棄地推開:「別發瘋。」
我這句話像是扎破了他承裝耐心的氣球,他一下子變了態度,把我推倒在床上,死命地控制我的手腳,壓著我吻下來。
那些積壓已久的慾望像是到達了臨界點,在這一次徹底泄洪。
我大聲地反抗著,卻完全沒有辦法,他像瘋了一樣扯掉我的衣服,密集的吻連啃帶咬,像是要把我拆吞入腹。
他一遍遍地吻我,粗重的喘息混著他的訴說,他訴說著他的愛,訴說著他的不易。
我聽著想笑,就真的笑出了聲。
「誰要聽這些啊,瘋子。」
我沒有再做無謂的掙扎,而是抬手摘掉了人工耳蝸,扔了出去。
身體上的痛苦我避免不了,但起碼,我可以選擇不聽。
終於,我的世界有一絲清靜了。
21
我以為我這輩子都要被困在這個破地方了。
沒想到,我能在這裡見到江落。
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紅了眼,淚珠啪噠啪地落下來,嘴唇一直在動,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系統偷偷告訴我,他在說對不起。
哦,在跟我道歉啊。
我摸摸他被淚水糊滿的臉,搖搖頭。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你一點都不欠我的。
「算起來,都是我欠你。」
他抓著我的手腕,最後像是忍無可忍一樣把我抱進懷裡,緊緊地箍住,那力道像是要把我嵌進血肉。
他抱著我哭了一會兒,最後顫抖著把耳蝸重新戴回我的耳朵。
熟悉溫柔的聲音終於再次出現在我的世界裡:「肖明旭,我帶你走。」
他用一個小型電鋸鋸開了我的鐐銬,又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抱著我翻牆離開。
他是做了準備再來的,別墅里的保鏢和傭人都被打暈了,我們離開得很順利。
離開的路上,我透過車窗看了一眼關了我半年多的那棟別墅,別墅燈火通明,如果不知情,大概會以為這是個很溫暖的家。
「你對肖明笙做了什麼嗎?」
他但凡還有足夠的能力,絕對不會放鬆對我的掌控。
「我找人往他車上做了點手腳。」
江落抱著我,兩隻臂膀擁在我的腰上,像鐵圈一樣收緊。
我靠在他的懷裡,問道:「死了嗎?」
「沒有,現在在醫院,估計過兩天就會醒。」
我沉默了一會兒:「他不死,就不會放過我。」
「沒事,我會保護你的。」
江落捧著我的臉,輕輕地吻著我的嘴唇,一下又一下,然後熟門熟路地撬開我的牙關,跟我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
我抱著他的腦袋回應他,腦子裡卻不自覺地浮現出肖明笙那張臉。
他要是看到這一幕,估計能氣到扭曲。
吻完後他輕輕喘息著,把我的腦袋按進他的頸窩裡。
「睡吧,睡一會兒。」
22
江落一路把我帶到了私人飛機的停機場。
深夜的停機場門口,健壯高大的黑衣保鏢站成兩排,中間放著一把椅子,上面坐著一個穿著黑色的男人。
江落髮現後命令司機掉頭離開,但另一輛轎車已經追出來,用一個極其漂亮的賽車吻擋住了去路。
我沒忍住又翻了個白眼,小說的世界就是離譜,追個車還搞這套。
肖明笙的人敲了敲車窗,請我和江落下了車。
江落半抱著我,來到肖明笙的面前。
這時候的肖明笙已經站了起來,垂眸看著我,那氣場強得空氣都有點凝滯。
如果不是他西裝下還套著滲血的病號服,我還真以為他毫髮無損呢。
他朝我伸出手,又是那副高高在上,運籌帷幄的樣子。
「小旭,過來。」
我歪著腦袋看著那雙修長蒼白的手,搖頭表示拒絕。
肖明笙掛著的笑臉一點點破碎,視線落在江落攔著我腰的手上,逐漸露出猙獰的目光。
「小旭,你以為他真能護住你?」
江落聽了他的話後,眉頭一皺,更緊地把我抱進懷裡,警戒地盯著他,活像一頭護食的狼。
「別天真了,當初我給過他選擇的,他甚至沒有選擇你。」
江落抱著我的手顫了顫,俯在我耳邊跟我解釋:「他綁走了我妹妹威脅我,我沒辦法,而且當時……」
我沒聽完那些解釋,把手擱在了他的小臂上,示意他別說了。
肖明笙還在繼續:
「小旭,你在他那裡,永遠不會是第一選擇,但你在我這裡不一樣。
「你對我而言,是唯一。」
我聽後垂著腦袋笑出了聲:
「肖明笙,別把我說得這麼重要。
「你只回答我一個問題,我跟肖家,哪個重要?」
肖明笙深深看了我一眼,嘴唇翕動了一下, 似乎打算開口。
「別撒謊,我會知道。」
他無力地閉上了嘴,明明沒有回答, 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了答案。
我點點頭,把剛剛從車裡拿下來的一支鋼筆掀開帽檐, 直接抵住了自己脖頸上的大動脈。
「放我們離開。」
肖明笙往前走了一步,眼睛死盯著我:「不可能。」
我沒說話, 抵著筆尖往裡面扎進去,皮肉瞬間冒出一股鮮紅滾燙的血。
江落嚇了一跳想制止我, 卻被我狠狠壓住了手臂。
這是一場博弈, 誰先妥協誰就是輸家。
肖明笙就這麼看著那抹血跡, 額頭冒起的青筋劇烈跳動,過了好久才從嗓子裡擠出一個「好」字。
他側身, 給我們讓了一條路。
我就這樣和江落上了飛機。
飛機離開地面的時候,我恍惚間在巨大的轟鳴聲里聽到肖明笙在喊我的名字。
我閉上眼睛,靠在江落的懷裡,環住了他僵硬的腰。
兩滴滾燙的眼淚砸到了我脖子上,隱約聽到隱忍的抽泣聲。
我無奈,只能拍著他的背哄他。
「小狗別哭,小爺我回來啦。」
……
無用的系統在我腦海里噼里啪啦地放煙花。
番外:肖明笙前世
我再次看到小旭, 是在停屍房。
算時間,已經過了他的頭七。
記憶里活潑愛笑的少年, 此刻就那麼躺在冰冷冷的停屍間,孤零零的特別可憐。
我把白布掀開又蓋上,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無力地伸手碰了碰他的臉。
「小旭, 我只是不想讓你永遠是我的親弟弟而已。
「我不知道怎麼就搞成這樣了。」
我跟他解釋, 我不是不喜歡他, 我只是想讓他能名正言順地站在我身邊,以伴侶的身份。
「我不是不去找你,只是想讓你等等我。
「為什麼不等我?」
沒有人回答我, 我的小旭生氣了,不理我。
沒關係, 我帶他回家就好了。
我在地下室造了一間冰屋,把他安置在了那裡。
我以前不信鬼神, 什麼前生今世,我只在乎當下,可當小旭閉著眼躺在我的眼前, 我突然開始渴望,這世上有鬼就好了。
我去了很多道觀寺廟, 拜訪了很多傳說中的高人。
我磕頭千萬遍,祈求過漫天神佛,執著地求一個重來。
直到壽終正寢前,我聽到一道電音。
「主系統接收到你超脫角色設定外的強烈感情訴求,為了不影響劇情線,需要將你抹殺。
「抹殺前, 可以完成你的一個夙願,請問你的夙願是?」
我開心地彎起嘴角。
我終於,等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