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親情愛情和錢都不屬於我,此刻有一個生命真正屬於我。
「按時間推算,那個月我們每天都在一起,除了過生日那次我斷片,管家說你當晚跟別人回去了,但我查不到你上了誰的車。
「江葦,你究竟和誰看對眼了?
「你知不知道來賓都是些什麼人?吃人不吐骨頭,你他媽去招惹那種人?」
我慢吞吞縮回被子裡。
「季巋,我和那個人不會有以後了。你不借我也沒關係,我自己會想辦法。」
11
季巋讓步了。
條件是我必須住在他家。
我不同意:「算咯,我租的房子挺好的,公司也快入職啦,馬上有工資拿。」
雖然一半得還助學貸款,一半得被老光棍搜颳走。
季巋又讓了一步。
「我在你公司附近買套房,就我們兩個人。」
這算什麼,金屋藏嬌被包養嗎?
見我還在搖頭,季巋沉下臉。
「江葦,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麼人?我要是想逼你,有一萬種方法讓你上手術台。」
他說的對。
最後協商一致,我繼續住自己租的房子,鑰匙他也持有,隨時可以上門,不能阻攔,每周至少去他家住一次。
好在大部分時間我都有主導權,不至於太被動。
鬆口的次日,季巋給我帳上劃了一大筆,備註自願贈予。
我去戳他:【是借款啊,為什麼寫贈予?】
他隔了一會兒回我:【這個月的野種安撫費,讓 ta 看看後爸實力,別折騰你。】
心裡酸溜溜。
如果他沒有聯姻對象就好了。
不敢想我會多快樂。
過了一會兒,他又劃來一筆。
【本金不用還,但我要收利息。】
拿出計算器按了一通,好好好,這把衝著我工資來的。
然而當晚,季巋一進門就把我按在玄關吻到全身發軟,我才知道利息指的是什麼。
軟得支撐不住身體,被他打橫抱進房間。
幸好身體情況擺在這兒,他除了弄我一身口水,也幹不了下一步的事。
折騰到大半夜,我去廚房煮夜宵。
夜深人靜,只有煮鍋咕嘟咕嘟。
我盯著藍色火苗發獃。
這樣的日子總有一天會結束。
到時候我該何去何從呢。
心裡煩悶,翻出帳戶看看餘額,瞬間安定不少。
想通了。
既然暫時無法改變現狀,那就先享受著。
人不為財,天誅地滅。
等他結婚,我就捲款帶球跑路。
季巋從身後抱住我,下巴擱在肩頭蹭蹭:「老婆,餓了。」
「把碗拿過來。」
碗是季巋搬來宿舍那天我去學校二手平台淘的,只要兩塊錢。
正好是一對。
那時也沒想到,我們會在日復一日樸素到了極致的生活里,生出另類情愫。
季巋吃完面,又開始吃我。
我困得想死。
「你不膩嗎?」
「不膩。」他從我頸間抬起頭,挺腰蹭蹭,「就是有點難受。」
我嘆口氣,並起腿。
「輕一點。」
12
一周很快過去,去完醫院,季巋接我回家。
「我的床很大。」
季巋打了把方向,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我知道。」
滾了一晚上還能有角落是乾的。
他微微偏過頭:「你知道?」
……
我在面不改色瞎扯上的確很有天賦:「夢裡見過。」
「什麼夢還有我的床,床上有我嗎?」
「你猜。」
車子平穩駛入別墅區。
「不猜,待會就讓夢實現。」
一進門看到沙發上坐著的男生,我就知道這夢一時半會無法實現了。
他笑著站起身:「阿巋你回來啦,等你好久。」
看到我後,表情微滯。
「這位是……哦,便利店打工的。」
熟悉的微妙敵意。
我大概知道他是誰了。
季巋的聯姻對象。
好想逃。
我硬著頭皮對他點點頭,不動聲色挪開了一點距離。
季巋剛要開口,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低頭掃了一眼螢幕,微微蹙起眉。
「江葦,你先去我房間等我,我處理個事,馬上回來。」
當著正牌的面說這個合適嗎?
不合適啊季巋。
我當然沒去他房間,渾身僵硬地在沙發坐了下來。
男生見季巋一走,笑容瞬間收回。
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斜睨我一眼:「我和季巋出生就認識,本該在初秋訂婚的,你知道嗎?」
我簡直無地自容,侷促地併攏膝蓋,手不知該往哪裡放。
「抱歉,我會儘快離開他。」
這話一出,他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又恢復那副輕蔑的姿態。
「離開?你捨得離開麼?」
我垂下頭:「坦白講,目前是季巋不放我走。」
男生放下茶杯,終於捨得正視我,仔仔細細打量了好一會,眉梢輕佻,躍上清淺喜色。
「哦?那你想走?」
「嗯。」
「你真不喜歡季巋?」
「……不重要。」
他向我遞來手機:「顏疏。加個好友,我幫你。」
我很意外:「幫我?」
怎麼突然態度大轉變……
「對,幫你擺脫他。」
我將信將疑地加上,備註上名字。
「季家勢力大,也有手伸不到的地方,我可以送你出去,等這裡塵埃落定,再接你回來。」
莫名覺得這套說辭很耳熟,想了一會,想不起來。
「去哪兒?」
顏疏眉眼彎彎,笑意蕩漾,眸底卻一片幽深。
「自然是他找不到也管不到的地方。」
我還是覺得奇怪:「為什麼要幫我?」
「那當然是,順便幫我自己啦~」
13
季巋沒多久就回來了,一臉森寒。
「他人呢?」
我被他嚇到:「回去了。」
季巋抬手摸了摸我的臉,臉色稍微緩和了些。
「我要出趟門,你先睡。」
潛意識告訴我,他要去找顏疏。
心裡有點彆扭。
不想讓他走。
驚了,我怎麼可以有這個想法?
戀愛腦長出來了還是激素作用?
不管是哪個,都好可怕。
我正慢慢變成我唾棄的樣子,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會心甘情願,變成季巋包養的某一房,每天什麼都不做,一心一意等他光顧。
……
絕對不可以。
季巋徹夜未歸。
我在他的大床上盯了一宿天花板,天亮時決定回自己家。
出門遇到了管家,他朝我微微頷首。
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抱歉。」
畢竟之前那次他和我串好口供,送我回了學校,我也承諾不會再糾纏。
他搖搖頭:「是少爺自己的選擇。」
季巋的選擇,就是哄著我,然後在正牌聯姻對象那兒待上一整夜。
有點睏了,也累了。
回家補覺到大中午,睜眼看到季巋的睡顏,大腦遲鈍得轉不過彎。
什麼時候回來的?
手腳並用把我抱在懷裡也沒把我吵醒。
屏息慢慢往後撤,還沒撤出他的懷抱,他一個摟緊,前功盡棄。
我分不清他睡著還是醒著。
不過不管什麼狀態,他總能閉著眼胡亂地吻上來。
想起第一次,他也是這樣迷迷糊糊把我認成前任。
「想結婚了。」
他含糊道。
夢話?
剛被調動起來的情潮倏地退去。
都中午了,夢也只能變成白日夢。
「嗯,你去結吧。」
季巋睜開眼,眼眸清明。
嘴角勾起一點弧度,捉住我的手,親了親指尖。
「再等等,現在還不行。」
等到什麼時候呢。
初秋嗎?
蘆葦夏天開花抽穗,過完秋天,就枯萎了。
14
昨晚季巋可能累到了,一直睡到了下午。
我剛回完郵件,一轉身看到他,還是一副睡意朦朧的樣子。
「吃晚飯嗎?」
「吃,正好餓了。」
給季巋的鑰匙不知道複製出了多少,廚師收納師營養師……人手一把。
一個個和特工一樣,悄無聲息地來了。
默默幹完活,悄無聲息地走了。
季巋吃相和本人性格完全相反,很文雅。
慢慢嚼著,冷不丁來了句:「為什麼把工作拒了?」
藕片從筷子滑落。
再夾,又滑落。
季巋穩穩夾起,放在我碗里。
我埋頭嚼嚼。
「你看到啦?」
「嗯。」
「突然覺得不太喜歡,後面再找個合適的。」
「別找了,我難道養不起你嗎?」
「知道啦,躺平任養。」
我答得乾脆,笑眯眯抬起頭,意外看到季巋的眉間蹙了蹙。
「原來你只是說說的嗎?」
「當然不是。」他定定地凝視我,面容沉靜,眸光深邃不見底,「就怕你只是說說。」
我扒拉一口飯,把腮幫子塞得滿滿的。
學著他的語氣,含糊道:「當然不是。」
餐後,清潔員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麻利地刷完碗,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厲害。」
我嘆為觀止。
他手底下的人都這麼厲害,季巋應該更不遜色。
今後要成為季家大當家的人,怎麼可能不厲害。
但也,很辛苦吧。
本著不能留遺憾的原則,我鼓起勇氣問:「季巋,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啊,畢竟我和你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不是地球人?」
「不是這個意思!就……不是一個圈子和階級。」
「當年戶外拓展課,那群傻逼把好好的資源全部浪費做出一堆豬食還沾沾自喜,你覺得我和他們是一個圈子的嗎?」
他說的是大一的事,最後是我就地取材收拾了爛攤子。
這四年季巋在學校神龍見首不見尾,那次是我們為數不多的交集,沒想到他還記得。
「我喜歡你的生活氣息。」
我不認可。
「我只是在生存。」
季巋摟住我,溫聲道:「和你在一起的三個月,是我人生中最輕鬆的時間。」
一時間我想起了很多,想起他身上數不清的新傷舊傷,想起他用平淡語氣道出的那句「我可能會死在那裡」。
可能,我們都只是在生存。
「不過你放心,以後不再會有那種危險的情況,老頭子之前那麼生氣,就是因為我暗地剝除了一些灰色產業。」
「那怎麼鬧掰了兩次?」
「哦,第二次因為顏疏。我們有婚約,老一輩指定的。小時候我被綁架,顏疏的爺爺替我擋了一槍,我上次飛……」
突然不想聽了。
分不清是不想聽顏疏和他的過往,還是不想聽他撕裂自己的舊傷口。
我打斷他:「季巋,上次醫生是不是說,三個月後就可以那個了?」
他猝然止住話頭,有些好笑地摸摸我的腦袋。
「別勾引我。」
「不行嗎?醫生都說可以了啊?」
他一點點收起笑意,「你認真的?」
「當然。」
季巋喉結滾動,眼神一寸寸晦暗。
視線落在我小腹上,又搖了搖頭。
「我不是禽獸。」
我垂下頭,漲紅了臉。
「可我是。」
15
肚子大了點後腰本來就日常酸痛,這下差點沒直起來。
事前季巋遣散了出租屋附近安插的人,此刻夜深人靜,沒一點兒人氣。
合理懷疑這幢樓其他戶早就不是原來的租客。
我緊了緊外套,披著夜色下了樓。
那輛黑車如預期般停在路口。
我慢慢走向它,走向我給自己選的新未來。
門一拉開,撲鼻而來一股濃烈的香水味。
大腦里有什麼啪的一下應聲斷裂。
我緩慢抬眸,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在宿舍樓下拉扯我的黑襯衫男。
頭頂仿佛炸開,我本能地轉身想跑,卻被一把拽進了車廂。
車門重重關上,心也重重地沉了下去。
完了。
副駕駛的顏疏轉過頭,他臉上多了好幾道傷口,笑容在月光下透著森森寒意。
我努力鎮定,伸手拉車門:「我改主意了,你放我下車。」
門自然是拉不動的。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顏疏表情近乎癲狂,周身翻湧著讓人窒息的危險感。
「江葦是吧,一起下地獄吧。」
誰要和你下地獄!
我慌忙摸手機,在摸到的瞬間被黑襯衫男搶去,一刀刺透。
全身血液都涼了。
「顏疏,我都已經決定要走了,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他冷笑起來。
「我放過你,誰放過我?我和季巋出生入死二十多年,你才認識他多久?憑什麼他會為了你這麼對我!」
怎麼對你了?
我不知道啊!
他實在講不通,看起來已經到了瘋狂的邊緣,我深知再不下車死路一條,開始瘋狂砸門。
剛砸了兩下就被黑襯衫男禁錮住, 動彈不得。
整條街道, 似乎只剩下了我們。
空空蕩蕩。
無人能救我。
顏疏就這麼靜靜看著我,「絕望嗎?季巋教訓我的時候, 我也是這麼絕望的。」
說完,他冷聲發令:「開車。」
兩個字,宣判了我的死刑。
我癱坐回座位上,閉上了眼。
可車遲遲沒開。
顏疏朝著司機大罵:「開車啊!聾了嗎?」
司機淡淡回應:「還沒到齊。」
「……什麼到齊?」
話音剛落,車門開了。
季巋一腳邁上車,坐到我身邊。
「現在齊了。」
顏疏臉色瞬間蒼白,朝著黑襯衫男顫聲吼:「還愣著幹什麼?」
黑襯衫男連忙丟掉手裡的刀。
「老大老大,我特地避開了電池的, 私下練了十幾次呢。」
顏疏愣住, 不可置信地睜大眼。
「你他媽背叛我!」
「那又咋了?」他嘿嘿笑著摸摸我的手臂, 「沒勒疼吧?哥收著力呢。」
季巋一記眼刀過去, 他立刻收回了手,縮到一旁不敢吭聲。
瘋狂拉車門的人變成了顏疏。
門自然是拉不動的。
季巋慢條斯理抬腿,狠狠踢上副駕駛椅背。
「顏疏,我給過你活路的。」
16
季巋第二次和季家鬧掰, 是為了退婚。
作為補償, 他還特地飛去國外,替顏家擺平了一些陳年糾紛。
也意外得知了,當年的綁架案, 本來就是顏疏爺爺的自導自演。
他犧牲一人,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大家庭。
季巋念在多年的情誼, 選擇原諒, 只要顏疏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就可以繼續做好兄弟。
可惜顏疏不滿足於此,試圖將我拐去會所,徹底毀了我。
被季巋狠狠教訓了一頓後,竟仍不死心。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要逃?」
腿還後怕得發軟,季巋把我放到床上, 冷哼:
「你把我給你的錢都打給你妹妹的時候,我還天真的以為,你終於接納我了。
「呵,結果你轉頭就盤算著離開我。
「被你騙多了,我已經有抗騙性了, 江葦,今晚你這麼反常, 以為我是傻的嗎?」
看他不疾不徐解袖扣,我咽咽口水。
「哈哈, 好在有驚無險, 睡吧睡吧。」
季巋欺身而下,扼住我的下巴。
「嗯?沒有別的要對我說的了?」
我就知道。
今晚不能翻篇了。
顏疏被帶走前嘶吼著:「如果那天航班沒延誤,和你上床的人就是我, 根本輪不到你!」
季巋就差在車上把我吃了。
「江葦, 我本來以為, 生日那天,我做了一整晚春夢。」
炙熱的吻落下,「現在我要親身驗證一下, 那究竟是不是夢。」
我嗚咽:「季巋,你禽獸啊!」
他笑起來。
「嗯,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