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突然上前兩步,動作生疏地把我攬進懷裡。
「沒事了,」他說,「以後我罩你。」
我不明所以,思索了幾秒,覺得醫生是不是和他說我心理變態了。
於是安慰他:「放心,我不殺人的。」
段深野沒說話,身子一僵,放在我後背的手緊了緊。
8
搬進婚房之後,我們睡的都是同一間房、一張床。
主要這也不是我的房子,就隨他安排咯。
這麼好的環境,我睡沙發都可以。
更何況主臥這床又軟又大,我在上面滾幾圈都沒問題。
段深野十分有閒情逸緻,每天入睡之前都要給我講溫馨治癒小故事。
怪無聊的,滿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不過我沒打擊他的積極性,就當睡前催眠了。
反正他聲音很好聽,不煩人。
原本以為有人在身邊,我睡得不會太安穩。
但其實每天都睡得很舒坦。
段深野睡眠習慣挺好,身邊還暖呼呼的,就是有個毛病——
睡著之後老是會把我當做抱枕。
每次我醒得早了,發現自己要麼後背貼在他的懷裡;要麼頭埋在他的胸膛。
總之,他的手搭在我的腰間,無一例外。
離得這麼近,有時候就會不可避免地嗅到彼此的信息素。
按理說我是劣質 Omega,不容易聞到 Alpha 的信息素。
可那晚鼻尖鑽入一絲乾淨爽冽的香,是十分舒心的味道。
我沒分辨出來具體是什麼,就有些好奇。
於是鼻尖不自覺地往前湊了湊。
段深野身子驟然緊繃,呼吸加重。
磕磕絆絆問:「你、你突然吸我幹嘛?」
哦,對了。
可以直接問啊。
我皺了皺鼻子,問:「你信息素是什麼味道啊?」
段深野:「……柑橘汽水。」
「哦。」
過了幾秒,他又說神秘兮兮地說:「我知道你的信息素是什麼。」
「西柚,對不對?」
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我,隱隱閃著亮光。
我:「好像是。」
他眸子更亮了,滿臉是猜中了的驕傲。
我的信息素很淡很淡,難以被感知。
不過段深野是頂級 Alpha,可能這方面要敏捷些。
發愣間,只見他猛地湊近,學著我剛才的樣子。
鼻尖在我耳側輕嗅兩下。
「禮尚往來。」他說:「香香。」
我:「……」
奇怪的人。
9
就這麼無所事事地度過一段時間。
平常的傍晚,我照常靠在沙發上,撥弄著一旁茶几上段深野買的奇怪小擺件。
看了眼客廳的時鐘,都快六點了。
以往這個時候,段深野都到家了。
但是他剛才給我發消息,說是公司有事要晚到一會兒。
還不回來。
我收回手,低頭無聊地在心裡默數:一、二、三、四……
無端的燥熱從心底升騰而起,洶湧著流竄到身體的每寸。
信息素不受控地溢出,身體無力感加重。
伴隨著熱浪而來的,還有一股抵擋不住的癢意。
如同萬蟻在皮膚下爬動、啃噬著。
每個細胞都在叫囂、渴望著什麼。
這是我第一次體驗到這樣的感覺,但也很快想清楚緣由。
發熱期……
原本淡薄的信息素成倍增加,彌散在整間屋子裡。
我思索著對策,決定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把那個器官破壞掉就行了吧?
這麼想著,我隨手拿起了旁邊的水果刀。
因為失力,只能抖著手,艱難地舉刀往後頸探去。
可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巨響。
緊接著我聽見了段深野慌亂的喊叫:「原知!!」
我回神,手上動作頓了頓,抖得更厲害。
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段深野衝過來,奪走了我手上的刀。
把刀扔出十幾米遠,握住我的手:「你怎麼樣?」
「死樣。」我扯了扯嘴角,目光投向他擲刀的方向,發現已經看不見蹤跡了。
「你扔我刀做什麼?」
他一點沒反省,還凶凶地朝我吼:「你拿刀做什麼!」
身上越來越熱,瘙癢難耐,我喪喪地垂眼:「難受,割了。」
他輕吸一口氣,猛地抱住我。
釋放出信息素來。
柑橘的清新和甜,疊加碳酸微微的辛辣刺激。
如同氣泡跳動著撫上我的肌膚。
讓躁動的火苗稍稍平息了些許。
「知知。」他一下下撫著我的後背:「我去給你拿抑制劑。」
可是等他拿來,看見他手上的針管,過往記憶翻湧上來。
心理生理的雙重厭惡、抗拒,我瞬間應激了。
猛地打掉他手裡的抑制劑,往後退。
面目警惕:「不要這東西!」
身子控制不住地發顫。
見我反應這麼大,他也愣了愣。
「好,不用它。」
段深野慢慢靠近,又把我擁入懷裡。
我閉眼,用力攥住他胸口的衣襟。
10
隨著時間的推移,就算有段深野信息素的安撫,身體的不適也沒有緩解,反而愈演愈烈。
我急切渴求著什麼,反手環住他的腰,把自己用力埋進他懷裡。
很熱,很難受。
果然還是把腺體割了比較好吧?
正想著,段深野放在我後背的手撫在了我後頸的腺體。
我身子猛抖了一下:「唔——」
「知知,讓我咬一口,我給你臨時標記,就不難受了。」他指尖在那處輕揉著,低聲問:「好不好?」
我將腦袋搭在他的肩頭:「嗯。」
溫熱的呼吸噴洒在腺體上,牙齒刺破皮膚的瞬間,我下意識嗚咽著發出痛呼。
但很快,疼痛被一眾奇異的滿足感取代。
柑橘汽水味的信息素滾燙地注入體內,如同氣泡在血管里噼里啪啦炸開,甜中帶酸的清涼感沖刷著發燙的肌膚。
像是乾涸的土地終於迎來甘霖,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跳動著歡呼雀躍。
空氣中,兩股信息素交纏、融合。
西柚的輕微苦澀被柑橘的明亮中和,交織成一種令人陶醉的混合果香。
段深野的牙齒還在我後頸的軟肉處輕蹭著,很快又變成濕潤的觸感。
竟是他用舌尖舔了上去,像是要捲走那裡殘留的回甘。
我又顫了一下,靠在他懷裡不想動。
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也不知道。
有了臨時標記,此後一段時間體內的躁動總算停歇下來。
只是次日我感覺依舊沒什麼力氣。
還要被段深野「威脅」。
「你完了,你以後再也別想碰到任何尖銳的東西,我要全部藏起來!」
「你再也別想自己削水果。想吃只能等我下班回來再給你削!」
「要是實在想吃,也只能我給你點外賣。反正你起碼要等半小時才能吃到!」
——這是段深野在我面前踱步十分鐘想出的決策。
只見他神情嚴肅:「而且你以後也不准進廚房,再也不能體會動手做飯的樂趣。」
「我還要在客廳安一個攝像頭,不定時抽查看你,讓你體會被窺探的恐懼……」
「……」
我無言以對。
實在想不通他說的這些對我而言有什麼威脅感。
段深野見我不語,繼續說:「後悔了吧?誰讓你做危險動作。」
「這個是懲罰!除非你之後表現好,我……」
我把被子一蒙頭,睡覺。
11
不久,原落和顧封的訂婚宴到了。
許久沒聯繫的原家人給我打了電話。
話里話外讓我一定到場並且不許作妖。
段深野也去。
還特別騷包地做了個造型,本來就長得不錯,做了之後更是吸引眼球。
我若有所思:「你想邂逅愛情了?」
「!!」
段深野震驚地睜大眼看我,表情受傷,咬牙切齒道:「給你長臉!」
我也被他忽悠著換上了件衣服,瞅著很眼熟。
仔細對比,原來是和段深野身上那件沒什麼區別,就是顏色不同。
原落的訂婚宴辦得很隆重,場地十分大,來的人也很多。
場地中心的少年打扮得像個精緻的小王子,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原家幾人簇擁在他身邊,臉上滿是笑意。
一家五口,其樂融融。
對了,還有他未婚夫顧封。
我只是不經意看過去,就被他捕捉到視線,朝我投來警告的一眼。
正要轉移視線,眼前一晃,段深野擋在了我面前。
他垂眸看我,下頜線緊繃:「你在看誰?」
我眨眨眼:「看他沒你帥。」
段深野先是愣了愣,隨後表情放鬆下來,嘴角要翹不翹,像是在壓著笑意。
輕哼一聲:「那是。」
我心中失笑。
可真臭屁。
也不知道這宴會要持續多久,我是想快點完事回家睡覺的。
正打算跟著段深野瞎逛,就見原落端著酒杯朝我走來。
他彎起眼睛笑:「弟弟,你來啦!」
「我還以為你……」他頓了頓,繼續道:「沒什麼。你能來就太好了,否則我會很遺憾的。」
說話間,好幾道目光看向我,好像我只要說錯一個字就會被眼神刀死。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於是生硬地吐出幾個字:「嗯,來了。」
「弟弟,那你能對我說一句『訂婚快樂』嗎?我真的很希望得到你真心的祝福。」
我點頭:「訂婚快樂。」
原落臉上的笑意凝滯了一瞬,他伸手挽住顧封的胳膊,將人往自己身邊一帶。
朝人撒嬌:「封哥,我們一起謝謝弟弟。」
顧封眼底帶著嘲諷,在原落的要求下不情不願地說了個「多謝」。
「那就謝謝弟弟的成全啦!」
我表情不變:「不客氣。」
原落吐了吐舌:「那弟弟,你有給我準備訂婚禮物嗎?」
「……」
還有完沒完了。
我心裡有些煩,考慮了半秒決定把問題拋給段深野。
於是也同樣把在我旁邊神情嚴肅,站得筆直跟保鏢似的段深野挽過來。
抬頭問他:「有準備他們的訂婚禮物嗎?」
段深野先是盯著我挽著他的手看了幾秒,不動聲色地往我這邊靠了靠。
這才抬眸正色道:「準備了,稍後我讓助理送過去。」
我鬆了口氣。
段深野這人還挺好用。
察覺到原落還想說什麼,我連忙趕在他之前開口:「可以了嗎?」
這話果然堵住了他的嘴,只見他面色僵了僵,下意識回答:「……可以了。」
他旁邊的原夫人朝前走了兩步,對著我欲言又止:「小知,你……」
我故技重施搶先說:「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轉身就走。
段深野和我一起。
就是他突然抬手,握住了我放在他胳膊上的手。
緊接著十指相扣。
我沒問幹嘛,反正他最近奇奇怪怪的小動作不斷,理由還怪多。
之後好幾次,原家人還想來找我,看著是想說什麼。
但我只要不小心對上他們眼神立馬扭頭走,不給他們半分來煩我的機會。
12
這訂婚宴夠無聊的,吃的也沒有段深野做的好吃。
段深野被人攔下去談合作了。
我自己一人晃悠到人工湖的棧道上。
盯著湖面發獃。
沒多久,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原知。」
我轉頭,見原落神情淡漠地看著我:「我還以為你今晚會做點什麼呢。」
我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沒說話。
原落一步步走近:「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很多餘。」
他臉上的笑意全然消散,瞳底漫上幾絲憎惡。
原形畢露了:「代替我過了十幾年的好日子,你很得意吧?現在我回來了,乖乖閉嘴滾遠點就好了,憑什麼和我爭?」
「你的一切,原本就都是我的!」
「你去問你爹媽當初為什麼要生。」我冷眼看他:「是沒錢買套麼。」
原落怔了怔,隨即眯眼:「你倒是變了不少。」
「真和段深野看對眼了?」他嗤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看上你這樣的廢物劣質 Omega。」
我木著臉:「你走遠點,別煩我。」
原知卻離我越來越近。
臉上揚起詭異的笑:「這麼多次你還不明白?我和你之間,他們只會選擇我。」
說著,突然抓起我的手臂。
「這次之後,你徹底滾出原家好嗎?」
原落的身子直直往後面的湖倒去。
他放開了我的胳膊,但我人還是被帶得向前踉蹌了兩步。
想了想,乾脆也順勢跳下去。
湖面炸起兩道水花。
水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灌入鼻腔、耳朵,堵住所有呼吸的縫隙。
原知好像浮出了水面,在驚慌地喊叫著。
我沒有任何動作,身體緩緩下沉。
忍住酸痛睜開眼。
我看見有人跳了下來,往原落那邊去。
水面的光離我越來越遠,碎成搖晃的殘片,耳邊只剩下沉悶的轟鳴聲。
就這樣好像也不錯,心底隱隱升起了解脫般的快感。
我慢慢閉上眼,感覺肺里的空氣被一點點榨乾。
可是這時候,腦海中倏地浮現出一張臉。
那張帥得很有辨識度的臉,正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我。
我下意識撐開眼皮。
然後就真的看見,那人離我原來越近。
13
再次有了意識,我感覺有人在按壓我的胸口。
耳邊是雜亂的人聲。
最突出的那道——
「原知!原知你別嚇我啊。」
「知知,醒醒。」
「知知,別睡,快醒醒。」
「老婆——」
最後那一聲喊,好像還帶上了哭腔。
我猛地吐出一口水,咳了個昏天黑地。
睜開眼,看見段深野近在咫尺的臉。
他眼裡真的泛起了紅。
我愣愣地看著他,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你哭了?」
說話間,扯動得胸口發痛。
段深野沒回答,猛地把我抱進懷裡。
呼吸沉重。
我感受到他極速跳動的心臟。
一股從未體驗過的酸澀漫上心口。
周邊圍了不少人,七嘴八舌。
「小知……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怎麼突然落水了?」
「發生了什麼?連小落也差點……」
……
我充耳不聞。
靠在段深野懷裡,手攥住他的衣擺,半闔著眼。
因為胸口疼,沒什麼力氣,緩慢說出來的話也是輕且小聲:
「段深野,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Alpha 抱住我的手驟然緊了緊。
啞聲:「現在。」
「我們回家。」
14
這水一落,我又發高燒了。
迷迷瞪瞪在床上躺了幾天,幾乎都是段深野在親力親為伺候我。
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我好了不少,燒退了,身上也有了力氣。
就是依舊懶洋洋的不想動。
這天,段深野把熱粥端到我跟前。
我歪了歪頭,問:「你這幾天怎麼沒上班?」
段深野神色變得很不自然,許久憋出一句話:「不愛上班。」
「就喜歡給你當保姆,伺候你。」
語氣中透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
我就著他遞過來的勺子慢吞吞把粥含進口中吞下去,囫圇應:「哦。」
被喂著喝完了一碗粥,段深野收拾好餐具,掀開被子吭哧吭哧爬上床來。
不由分說地攬住我的肩膀把我按進懷裡。
他的懷裡明明沒有靠枕軟,我卻莫名覺得靠著要比較舒服。
於是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懶懶地靠著。
將要昏昏欲睡時,聽見頭頂段深野壓抑著什麼的低沉嗓音響起:「那天落水,你為什麼不朝我伸手?」
我掀了掀眼皮:「什麼?」
「我跳下去的時候,看見你閉著眼睛往下沉,不聲不響的。像那個原落都在水面撲騰著快跳完一支舞了!」
「……」
我啞言。
空氣靜默半晌。
段深野的聲音再次傳來:「你是不是想死?」
像是一記重錘砸在我心口。
我下意識垂頭,掩住眼底的情緒:「……沒有。」
「但是好像也沒有很想活。」
面對的人是段深野,我破天荒產生了些許傾訴的慾望。
「就像你上次問的,沒有想去的地方,沒有想做的事,沒有感興趣的東西。覺得很沒意思……想不通還有什麼理由賴在這世上。」
我盯著掌心發怔,喃喃問:「段深野,你幹嘛同意和我結婚?還對我這麼好。」
「不覺得我是個麻煩嗎?討人厭,而且什麼也不做,還害得你翹班唔……」
餘下的話都被 Alpha 捲入了口中,再溢不出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