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剛登基。
疑心病很重,懷疑人人都覬覦他的皇位。
作為唯一還存活於世的弟弟,我裝成紈絝草包,日日貪樂,還在府上納了十幾個男妾。
可是。
我哥盯著我的眼神莫名更陰沉了,「有時候真想把你腿給打斷。」
想起幾個皇兄慘烈的死狀,我背上寒毛直立。
後來。
我假死被抓回來,我哥在床上真把我往死里弄……
1.
在蕭暮說出想要打斷我不老實的手腿那句話後,我心一顫。
案桌上是幾份留下來的奏摺,上面都是一些大臣告我狀的內容。
其中一個罵我荒唐至極,日日醉宿煙花之處。
還有的說親眼目睹我當街調戲狀元郎,說我仗著身份找人欺負官員之子,說我威逼人盡寫些淫亂話本子……
蕭暮腿上蓋著光亮的黑色豹皮,倚在皇榻上,神色晦暗不明。
我厚著臉皮上前,故意像小時候一樣將臉伏在蕭暮膝蓋上,歪頭抬眼。
裝出無辜、可憐兮兮的表情。
「皇兄,聽我狡辯!」
「不是我沒有,我只是去聽曲,還有明明是姓孫的那小子欺負別人,我只是替天行道……」
蕭暮似笑非笑,右手微抬。
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嚇到閉眼,連忙用臉蹭蹭他的腿。
「皇兄,我錯了!別打我。」
他張開五指圈住了我的頸項。
「放肆!還不放手。」
我這才發現我一時緊張,手也不老實起來,可怕得很!
藏在龍袍下,握住了蕭暮白皙的腳踝。
我只好撒手,小聲嘟囔,「哥,怎麼又細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啊,我要向母后告狀……」
蕭暮神色一如既往,平靜無波。
「明天搬進宮住。」
我一個激靈,瘋狂搖頭,「我不要啊!我還沒玩夠呢,再說,府上的小妾們也會想我的。」
脖子上的壓迫力越來越大。
「嗯?」
我哀嚎一聲,「聽你的,皇兄。」
2.
世人皆知,蕭暮患有瘋病,陰鷙無情,是喜怒無常之人。
可我哥在我眼裡就像畫里走出來的仙人,臉色透著一股不尋常的蒼白。
我哥有疾症,他身體體虛,娘胎裡帶出來的。幼時被我哥抱在懷裡,身上總帶著幾分淡淡中藥味。
後來聞慣了,在府里睡不著,還找人做了相近味道的香囊,天天放在枕頭邊才安心。
我倒是沒見我哥發過病。
我想,瘋病或許只是他殺人的藉口罷了。
我哥不是我親哥。
這是可以說的嗎!
簡單來說。
母親懷二胎的時候,也就是名義上「我」的時候,防不勝防,身體被宮斗失敗的貴妃下了毒,生出來不人不鬼的死胎。
母親身邊的嬤嬤獻了一計,把死胎跟不知道哪裡弄來的我調包了。
然後鳩占鵲巢的我就成了蕭長青,蕭暮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我和我哥差了三歲,母親和哥哥身子骨都纖細虛弱,我身體壯實,吃食也比同齡人多。
我暗暗想,呵呵,我果然不是親生的!
握緊拳頭,我抖了抖胳膊上的肉,至少能保護我哥。
等我能到國子監上學時,我的體格和個子飆漲,甚至能覆蓋住我哥。
嬤嬤總調侃說,我是哥哥身上的一片葉子。
我心思都放在蕭暮身上,黏著他,聽他的話,但也看不透他,怕他……
3.
當然。
自從我察覺對我哥有異樣的情愫後,我就開始叛逆了。
不願意聽我哥的話,跟他對著干。
又裝成花心大蘿蔔的模樣,見一個愛一個,並遠離了蕭暮。
我怕蕭暮察覺我的心意,嫌棄我,更怕他發現我不是他親弟弟……
4.
搬進宮裡後,大太監阿福的徒弟阿喜伺候我。
「主子,哎呀,你快快練習吧!下次可別把教習師傅給氣走!」
「皇上說了,今天射不進靶心,不給你晚膳吃了。」
校場上,阿喜一臉憂愁。
切,拿晚膳威脅誰呢!還拿我當小孩啊!
我不當一回事,拿弓箭當成琵琶耍玩。
一開始。
蕭暮讓我學史策的書籍,可我看著那些字就頭痛。
蕭暮退一步,又讓我學兵書,我腦子真的是一片漿糊。
後面發現我空有一身蠻力後,又讓我學弓箭。
我悟了,他在試探我!
試探我對他有沒有產生威脅。
這可太壞了!
「也不知道七七咋樣,好想聽他彈的曲子。」七七是我府上的小妾。
旁邊無人應答,一片寂靜。
我扭頭,發現雪狼皮大氅裹身的蕭暮朝我走來,冷冽如霜。
他慢慢停下腳步,黑眸暗色變得濃稠,啟唇,「還不會?」
我搖頭,眨了眨眼,「皇兄,都是臣弟愚笨。」
他身上瀰漫著淡淡的、我所不熟悉的麝香味,高大的身軀壓在我身後。
一手扶著我的腰矯正姿勢,一手覆蓋在我拉弓的手上。
啊!太近了!
我耳朵一下子爆紅了。
風吹過,蕭暮的髮絲打在我臉頰上,痒痒的。
箭何時射出的我完全不知道。
他冰涼的唇湊在耳邊,呼吸溫熱,「在想什麼?」
我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直接逃走了。
我哥的體香怎麼感覺變了,是換薰香了嗎?
我哥的身體怎麼感覺也有力了不少……
回房的路上,我胡思亂想,還碰見了狀元郎柳長鳴。
我與他結緣於去年,當時幫了他病痛纏繞的娘親。
「你母親可好些了?」
「多謝王爺關懷,家母身子已無恙。」
柳長鳴身姿挺拔,嘴角掛著溫和的笑容,「真是趕巧,前段時間家母給殿下新繡的香囊。」
那時候,柳長鳴和他母親一直要報恩,我只好讓他母親繡些小玩意給我。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青色香囊,正面繡著綠竹。
我接過來,拿到鼻尖嗅了嗅。
我瞪圓眼睛,笑了笑,記憶中哥哥的味道!
「真好聞,幫我謝謝柳姨。」
柳長鳴盯著我,唇角小幅度地彎了起來。
「殿下喜歡就好。」
角落裡。
蕭暮一半臉隱在陰影中,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靜的深潭,冷得可怕。
5.
那日的落荒而逃後,我更是夾緊了尾巴做人。
可我哥變得忙起來了。
南境連日暴雨,洪水肆虐,奏摺雪片似的飛進養心殿。
深夜書房的燈火常常亮到天明。
宮裡的氣氛一日比一日凝重。
也許「裝乖」的機會來了,這可是我表現「雖然我是草包但還算知道心疼哥哥」人設的時候。
我放下用宣紙做的紙鳶,親自提了食盒,大搖大擺地往養心殿去。
殿外的阿福看見我笑眯眯,眼睛發光,低聲道:「王爺,陛下剛發了一通火,幾位大人都被斥退了,這會兒正頭疼呢。」
我心裡一揪,「皇兄吃了嗎?」
阿福嘆了口氣,輕輕推開門。
「哎喲,沒胃口,撤下來了,最近膳進得極少,王爺多勸勸皇上啊!」
殿內光線有些昏暗。
蕭暮倚在寬大的龍椅里,一手撐著額角,眉心緊鎖,薄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
幾天沒見,我哥怎麼又瘦了?!
我有些心痛,放輕腳步,「皇兄,母后那新做的糕點,你試試?」
他緩緩睜開眼,帶著一絲被疲憊浸透的倦怠。「快嘗嘗,可甜了!」
我打開食盒,捏起一塊最精緻的荷花酥遞到他唇邊。
蕭暮的目光深深地落在我手指上,喉結緩慢滾動。
不是!
為什麼不吃?那麼好吃!不會以為我下毒吧!
我胡思亂想,吞了吞口水。
他沒有張嘴,我捏著點心的指尖都開始發僵。
我以為他又要斥責我「放肆」或「不成體統」時,他忽然極輕地嘆了口氣。
那嘆息輕得像羽毛,卻重重地落在我心上。
他微微偏過頭,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頭疼。」
我愣住了。
這兩個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匣子。
小時候,每當陰雨天他舊疾復發頭疼難忍時,就會這樣靠在我身上,閉著眼,低聲說「長青,頭疼」。那時,我總會笨拙又認真地伸出小肉手,替他揉按太陽穴。
身體快過腦子!
我放下糕點,用手帕擦了擦手,繞到他身後,手指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輕輕按上了他兩側的太陽穴。
指尖觸及他微涼緊繃的皮膚,我心頭猛地一跳,暗叫不好!
這舉動太逾矩了!
我立刻想縮回手,準備像往常一樣插科打諢糊弄過去:「啊哈哈,皇兄你看我這記性,小時候……」
「別動。」他低啞的聲音截斷了我的話。
命令的口吻,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
我僵在原地,手指停在他額角,進退維谷。
「按。」
他又吐出一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然後又緩緩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我屏住呼吸,力道不輕不重。
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在我的動作下,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舒展開來。
心尖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其實,自從明白自己的心思後,我就躲著我哥,強壓下自己的陰暗心思。
可一靠近我哥,這顆心就不聽話起來!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殿內只剩下我們兩人清淺的呼吸聲。
6.
南方水患的賑災事宜在蕭暮近乎嚴苛的督辦下,總算初步穩定下來。
宮裡的氣氛也隨之緩和了些許。
我那「安分守己」的乖覺表現,似乎也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點。至少,盯著我的眼神里,那種要打斷腿的陰鷙感淡了不少。
我和我哥的關係也仿佛暫時平靜的湖面。
晚膳後,阿喜神秘兮兮地湊過來:「主子,皇上那邊傳話,說請您去趟華清池。」
自那日後,蕭暮就時不時召我過去按頭,只是這次在華清池,我哥的專屬浴池。
心裡七上八下,我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偌大的浴殿里,只剩下蒸騰的水汽和我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蕭暮正慵懶地靠在水池邊緣。
他背對著我,墨色的長髮濕漉漉地披散在光潔寬闊的背上,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他肩胛骨的輪廓。
勁瘦的腰線在水波下若隱若現。
僅僅是一個背影,就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極具侵略性的力量感和一種……致命的誘惑。
這……這和我記憶中那個清瘦蒼白、帶著藥香的哥哥,截然不同!
那股陌生的麝香味似乎更濃了,在濕熱的水汽中霸道地鑽進我的鼻腔,攪亂我的神智。
「杵著做什麼?」
蕭暮清冷的聲音穿透水霧傳來,帶著一絲被水汽浸染的慵懶,卻依舊有不容置疑的威壓。
「皇……皇兄……」我喉嚨發乾,聲音都變了調。
「過來。」兩個字,簡潔有力,像石子投入心湖。
我像個提線木偶,腳步虛浮地往前挪。越靠近,那衝擊力就越強!
我像被什麼東西絆倒了,跌進池中,水花四濺。
「唔啊!」
蕭暮像是提前知道要發生什麼似的,手極快地掐住我的腰,在水中扶穩我。
我的臉正對蕭暮白皙的鎖骨處。
視線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水波蕩漾,光影明滅……那緊實的胸膛線條,水下若隱若現的腰腹輪廓。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猛地衝上我的頭頂!
我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捂住鼻子,指縫間瞬間感受到一股溫熱的黏膩。
血!流鼻血了!
巨大的羞恥感和恐慌瞬間將我淹沒!
完了!
在皇帝哥哥沐浴的時候看呆還流鼻血……這簡直是找死!
我手忙腳亂地想找東西堵鼻子。
可又不敢抬頭看他,又不敢低頭,恨不得立刻挖個地洞鑽進去。
「呵……」一聲極輕的、帶著玩味的低笑從水霧中傳來。
我渾身一僵,捂著臉,指縫裡滲出的血都顧不上,只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窘迫得想死。
不行,我要穩住人設!
我情不自禁咬了下唇,故意道:「皇兄你把我困在宮裡,我心心念念,不得宣洩才會這樣……」
「蕭長青。」
他叫我的全名,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水汽,帶著一種冰冷的、令人膽寒的審視。
「你府上那些男妾沐浴,你也這般關切,看得如此……熱血沸騰?」
我錯愕,還沒開口,對方話音又是一轉。
「你就這樣喜歡這個香囊,日日戴著不離身?」
什麼香囊?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原本腰間掛著的青色香囊輕飄飄地浮在水面。
我立馬撈起來,一臉可惜,過了水這味道肯定會淡了很多。
「你真是……」
我抬頭,對上蕭暮帶著徹骨寒意的眼睛,裡面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暴戾的怒意。
不好!
要被刀了!
我腦里只有一個念頭:逃!立刻!馬上!
「皇兄恕罪!臣弟……臣弟今天實在是不能為你按頭,告退!」
我語無倫次地喊著,捂著鼻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轉身跌跌撞撞地就往外沖,狼狽得連滾帶爬。
7.
我渾身濕透,鼻血糊了半張臉,狼狽得像只落水狗。
阿喜嚇得魂飛魄散:「主子!您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