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走了幾步,站定,留給我一個孤獨的背影,同我感慨:「我這麼差勁的人,註定擁有不了你,我知道的。」
「葉清,祝你幸福。」
13
霍驍說到做到。
他沒再來找我,也撤了我母親病房前的保鏢。
可我去看母親時,卻看到了一個不該最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楊睦。
他站在我母親的床邊,俯身和她說著什麼。
母親臉色慘白,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被單,連手背上的吊針回血了,都無知無覺。
「不治了……我不治了。」
母親突然扯掉輸液管,血珠濺在雪白的床單上,異常刺眼。
「我該死,我早就該死的,三年前,我為什麼沒有自殺!」
我想衝上去抱住她,母親卻奪過一旁的水果刀,抵在自己脖子上。
我趕緊定住,慌得手都在抖:「媽,你別這樣,有什麼事情我們好好說。」
楊睦嗤笑一聲,火上澆油:「葉清,原來你媽不知道,她的治病錢是你的賣身錢啊。」
我抄過他的衣領,啪啪就是兩耳光:「再亂說我不介意讓你先死!」
他是個色厲內荏的軟蛋,兩巴掌下去,屁話不敢多說一句,夾著尾巴跑了。
我這才接著哄騙母親:
「媽,他是壞人,見不得我們過得好,所以才造謠的。媽,你信他,不信兒子嗎?」
「媽,媽,你看著我,兒子不會騙你的。乖,把刀給我,好不好?」
我媽搖搖頭:「不,清寶,他說得對,我是你的累贅,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血珠順著鋒利的刀鋒流淌下來,我的眼睛突突跳著。
我感覺自己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
「好啊,你死啊。」
我聽見自己冷笑一聲。
「你死了,我立馬從這裡跳下去,陪你一起死。」
母親淚如雨下。
我趁亂抱住她,奪過她的刀,丟得遠遠的。
14
母親不尋死了,但她依舊不信我。
堅持要辦轉院,要和我換一個城市生活。
搬家前,我把楊睦綁了,他找我母親嚼舌根的事兒,沒那麼容易過去。
他一看是我,表情反而從容下來:「葉清,是我該恨你才對,你沒資格恨我。」
我轉著手上的匕首,有耐心地問他:「為什麼沒資格?」
「我家和霍家從小就訂了婚約,你出現之前,他沒有異議。可你出現後,他一見我面,就提出了退婚!」
他是如此的氣憤,仿佛我搶走了他的什麼,我卻不理解。
「變卦的是他,你為什麼不恨他,要恨我?」
楊睦愣了片刻才反駁:「他是因為你才變卦的!」
我笑:「不,沒有我也會有別人,他變卦只是因為他不愛你。」
楊睦的聲音變得尖銳:「你強詞奪理!愛不愛的,在我們這種家族根本不重要,他變卦是因為愛你!」
「愛我?」我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般,笑了半晌才止住,「他愛我?愛我會在綁架時選你,讓我死嗎?!」
楊睦像是看傻子般看著我。
「綁他身邊之人的,只能是仇家,你說,他選擇的那個,會完好無損地活下來嗎?」
我在楊睦的示意下,解開他的衣服,露出許多可怖的傷疤。
「他為了護你,祭出了我,我的這些疤,就是當時留下的。你還說霍驍不愛你?」
我沉默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只是你的推測,你的一面之詞。」
畢竟,因為霍驍的選擇,我差點兒死在海里。
楊睦笑了:「看來,你對霍驍的過去一無所知。」
我一怔:「什麼意思?」
楊睦甩了甩頭髮,「難得今天有控訴欲,我便和你說說。」
「霍驍曾經有一個哥哥,幼時他倆同時被綁,綁匪只讓活一個。
「他父母選了哥哥,然後他哥哥被折磨死了,他被送回來。
「這就是劫匪的目的,離間。親口送最愛的那個去死,不那麼被愛的活下來,從此,一個悔,一個恨,離心離德。」
15
我不會去找霍驍,儘管我知道了真相。
當然,我也沒打算放過楊睦,母親脖子上有十七毫米的傷口,我劃了他十七刀。
傷口不深,但我撒了鹽。我只想讓他痛,沒想讓他死。
可楊睦還是死了。
緊接著,我又被人捂嘴綁了。
綁匪給霍驍打去電話,讓他半個小時之內,隻身來到城南一處廢棄的工廠。
否則,他會殺了我。
霍驍到得很快。
綁匪將槍抵在我頭上,將一根尖銳的筷子丟給霍驍。
「戳破自己的腺體,或者我開槍。」
腺體是 Alpha 的命根,腺體被破壞,意味著從精英變成廢物。
霍驍是生意人,更是霍家未來的繼承人。
他不會這麼傻的。
可霍驍接過筷子,只問了一句:「只要我做,你就會放了他?」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霍驍沒再猶豫,果斷地將筷子扎進自己的腺體。
腺體是 Alpha 神經最敏感的地方之一,我都不敢想扎進去有多疼。
我看到好多好多血從他的脖子一路流淌。
霍驍的額頭上沁滿冷汗,但他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我嘴被堵了,只能唔唔地叫著,心疼得直掉眼淚。
霍驍看了我一眼,說了句別哭,才對著綁匪道。
「周霖,你的目的達到了,放了葉清吧。或者說,我應該叫你林恪?」
綁匪一怔,乾脆扯下頭套。
果然是周霖。
他換回原本的聲音:「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葉清選擇你,我自然要摸摸你的底細。」霍驍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更何況,林沐曾用這把槍威脅過我。」
周霖很瘋地笑了兩聲,「你還記得他啊,霍驍,那你還記不記得,是你害死了我哥!」
從他們的對峙里,我拼湊出一個故事。
有精神疾病的林沐痴戀霍驍,多次騷擾,都被霍驍拒絕。後來林沐爬上了天台,以死相逼,讓霍驍接受他。
以死相逼的戲碼上演了太多次,開始時霍驍還會和他周旋,但那次他耐心告罄。
霍驍掛了他的電話。
林沐從天台一躍而下,死在了周霖面前。
周霖一開始接近我,對我釋放善意,是因為同情。
同情我工具的命運,同情我和他哥一樣,愛上了一個無情的人。
直到後來,他發現我懷孕,他想讓霍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親口殺死自己的孩子。
然後他再告知他真相。
但後來,他改變主意了,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能有多少感情呢?
他想照顧我生完孩子,用我的孩子威脅霍驍,但他沒想到,霍驍對我是真心的。
於是,一個更絕妙的計劃悄然而生。
他要感動我,取代霍驍的位置,他要霍驍愛的人在他懷,他要霍驍的孩被他踹。
等到事情無法轉圜,他再告訴霍驍一切,他要看著霍驍難受,看他痛苦不堪。
可楊睦告訴了我真相。
我知道霍驍愛我,周霖以為我不會再走,他恨楊睦打亂了他的計劃。
所以他殺了楊睦,改變計劃。
他要讓霍驍變成沒有腺體的廢物,他要霍驍體驗最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感受。
所以無論霍驍是否自毀腺體,他都沒想讓我活。
周霖將槍抵在我腦門上,在霍驍瞪大的眼睛中,扣動扳機。
「嘭——」
血水四濺,周霖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對面樓傳來一聲歡呼:「目標已擊斃,任務完成。」
原來,霍驍來之前安排好了一切,他自毀腺體,是為了放鬆周霖的警惕,拖延時間。
16
霍驍傷得很重,面色蒼白,但他不敢暈。
被送進手術室前,他還拉著我的手,祈求我。
「葉清,別走好不好?」
像是怕我拒絕,他又退了一步,「在我醒來前,別走好不好?」
見我點頭,他才安心躺下。
在手術室外等待的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長。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中的燈牌終於熄滅,我趕緊圍上去。
醫生沖我搖了搖頭。
我頓覺天旋地轉,站立不住。
一旁的護士扶了我一把才沒摔在地上。
醫生一臉愧色:「抱歉啊,腦袋比嘴快,我的意思是,他沒事了。」
我:「……」
我想衝進去看霍驍,卻在拐角看到了一身病服的母親。
「媽,你先別激動,我和他……」我上前一步,卻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好無力地說,「我會離開的。」
母親盯著我的眼睛,問:「你喜歡他?」
我不想撒謊:「是,但……」
母親打斷我:「媽不會拖累你的。」
我急了:「媽!你別這樣,我什麼都聽你的,真的……你別想著死。」
「媽不是這個意思。」
母親有些心虛地看我一眼,又鄭重地說。
「他為了救你自傷腺體的事,媽聽說了,媽知道,他也喜歡你。
「清寶,媽只是不想拖累你,媽不會阻止你奔向幸福。」
我落下淚來,抱住母親:「媽,謝謝你。」
母親回抱住我,拍了拍我的後背:「傻孩子,應該是媽謝謝你。」
17
霍驍醒來時,我趴在他床邊睡著了。
他伸出手,用食指勾住我的小指,靜靜地看著我。
我剛睜眼,就撞進他如秋水般的眼眸里。
他帶著笑說:「小貓醒了?」
我反應了一會兒,才問他:「所以,最後一次易感期,你說小貓會回來嗎,說的是我?」
霍驍點點頭。
我有些委屈:「霍驍,你喜歡我為什麼還要趕我走?」
霍驍比我更委屈:「我沒有趕你走,我只是想給你自由。」
受傷的霍驍和我說了好多好多話。
他說他並不喜歡易感期,他並不想這麼粗暴地對我,但他控制不住信息素。
每一次結束,他都很難受,他恨自己是禽獸,恨自己不尊重我。
他怕我會恨他、討厭他,又因為不平等的社會地位,不得不逢迎他。
所以清醒時,他都避著我走,他沒臉見我,更怕看見我眼裡對他的厭惡。
一直以來,他的目標都是加快信息素紊亂症藥劑的研發。
他想成為一個正常人,而不是上位者、施暴者。
然後,和我結束合約,將我放置在平等的位置上,給我自由。
《基督山伯爵》里寫著: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樣東西,你得讓他自由。如果他回到你身邊,這是屬於你的。如果他不會回來,你就從未擁有過他。
霍驍期待著,我會回來找他。
可處於下位者的我,根本不敢奢望他的愛。
好在兜兜轉轉,我們還是走在了一起。
「霍驍,你好像變了一個人。」我悶聲悶氣地說,「這些話,如果早點告訴我該多好。」
「對不起,葉清,我有很多的不足。」
霍驍看著我,語帶愧意。
「我出生在情感淡漠的家族,從小就沒感受過愛,更不知道要怎麼表達愛。心理醫生曾說,我患有情感障礙。
「葉清,我在一點一點改。醫生說,愛就是要說出來,要看得見。最近我一直在學,再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霍驍直白地說他喜歡我,離不開我。
一番話,聽得我心裡軟軟的。
他這麼坦誠,我自然不能再有所保留,於是向他坦白:
「我懷孕了。」
霍驍震驚了三秒,向我保證:「生下來,我會當自己孩子養的!」
我:「……」
我簡直要被他氣得吐血,咬牙切齒道:「霍驍,我只和你做過。」
霍驍反應遲鈍地「啊」了一聲。
算了,大概是戳腺體把腦子戳壞了,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孩子是你的!」
霍驍又「啊」了一聲。
「信息素變化是因為懷孕,不是因為被別人標記!」我瞪他一眼,「你再啊我就不理你了。」
霍驍「啊」到一半,趕緊閉嘴,一把抱住我。
「葉清,我的老婆,我只是太震驚了!一天之內,我同時擁有了老婆和孩子,嗚嗚嗚,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Alpha!」
我:「……」
這個小哭包是誰?還我高貴冷艷的霍少爺!
18
因為受傷比較嚴重,霍驍的腺體被紗布包得嚴嚴實實,近期都無法釋放信息素。
他以為腺體已廢,我也壞心眼地沒告訴他實情。
向來成竹在胸的他變得非常自卑。
「老婆,我是個沒有信息素的廢物了,我還能喜歡你嗎?」
「老婆,以後你發情期我不能給你安撫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老婆,我會讓實驗室研製最有用的抑制劑,你能不能別不要我?」
後面越說越離譜。
「老婆,如果實在難受需要 Alpha,我能做大房嗎?」
我一陣無語,沒忍住逗他。
「霍驍,你現在後不後悔自毀腺體?」
「不後悔。我的信息素一直給你不好的體驗,我並不稀罕它。」霍驍說得毫不猶豫,「我只擔心這樣的我,會成為你的負擔。」
「傻子。」我捧住他的臉,「才沒有不好的體驗,我特別喜歡你的信息素。」
霍驍更慌了:「那怎麼辦?」
思考片刻,他又自問自答:「別擔心,我讓實驗室連夜研發人造腺體!」
我:「……」
我現在嚴重懷疑,霍驍以前話少, 是為了掩蓋自己笨。
「我的傻少爺,你的腺體好著呢。」
……
霍驍住院的時候話特別多, 老和查房的醫生炫耀我對他多好。
我都無地自容了。
哪知查房的醫生竟和他攀比起來,第二天讓女朋友來醫院, 給他送自己做的愛心便當。
可給霍驍羨慕壞了。
我葉清的 Alpha 豈能輸?
我立馬做了四菜一湯,賣相雖不好, 味道絕對嘎嘎香!
霍驍卻皺眉了!
氣得我差點胸口碎大石, 瞪他:「我最討厭你皺眉頭!」
霍驍趕緊道歉:「對不起,下次不皺了。」
我坐下來, 想了想,還是吞不下這口氣, 氣鼓鼓地給了他一拳:「我辛辛苦苦做的, 你還嫌棄!」
霍驍拉過我的手, 吹了吹被熱油燙出的小水泡,「沒有嫌棄, 是心疼。」
原來,下意識地皺眉不是嫌棄,是心疼。
我的心又軟軟的。
19
葉洵在肚子裡一點也不乖, 總是鬧騰,我覺得和霍驍沒標記我有關。
哦,忘記說了, 葉洵是霍驍給孩子取的名字, 跟我姓。
說實話,我還挺喜歡霍這個姓的, 霍驍卻不以為然。
有天還和我說:「老婆,要不我也跟你姓葉吧。」
我:「……」
總之, 霍驍一出院, 我就把他往床上拉。
霍驍紅著臉:「老婆, 這不好吧, 你還懷著孕呢。」
我不客氣地給他一錘:「想什麼呢, 沒說要做!只是讓你咬我腺體, 標記我。」
霍驍情緒低落地「哦」了一聲。
霍驍這個人腦迴路很怪。
他總覺得,自己的信息素是困住我的枷鎖。
在聽我說非常喜歡他的信息素之後, 他又開始吃自己信息素的醋。
他覺得, 我喜歡的是他的信息素,而不是他。
他用犬齒咬破我的腺體,將信息素注射進去, 待它們在我血液里紮根後。
標記完成。
霍驍立馬收回信息素,將我整個人按進懷裡。
細細密密的吻蜻蜓點水般落下, 然後一點點加深,他引導著我:「呼吸。」
他親得很小心,很溫柔。
我忽的想起, 合約結束前的那一次易感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霍驍, 那次你已經吃了實驗室研發的藥了吧。」
霍驍大方承認。
那次的撫摸、親吻、所有的親密接觸, 都不是信息素驅使。
而是出於一個理智 Alpha 的愛。
溫熱的掌心貼著我的後背,霍驍親掉我臉頰上的淚,低頭哄我。
「這次不用信息素, 我們慢慢來。」
人生還長,我會慢慢告訴霍驍:我愛他的信息素,更愛他。
我愛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