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想叫奴才怎麼死?」
司馬續眼神更暗了,在我腰上狠狠一揉。
「不准這麼跟我說話。」
將我的骨頭都揉麻了。
「別拿對付旁人的手段來對付我!」
那如跗骨之蛆一般的癮症洶湧而來,我蹭著床,耐不住叫他:「陛下……」
司馬續支起身體,不急不緩地作弄我,盯著我的表情,欣賞著我對他的渴望,瞳孔黑得發亮。
「叫我無患。」
故意折磨我一般:
「常樂想要無患怎麼做?」
我眼神發直,哆嗦著蹭他的手:「要……要無患……」
抱抱我。
這時,門外一聲通傳。
「啟稟陛下,常青公公遇刺了。」
8
床上的人早就不在了。
我咬著床單,自虐一般作踐著這具難堪的身體。
沒用的東西。
兀自淫賤,卻連司馬續都留不住。
一刻鐘之前,我扣住司馬續的手腕,卻被他一根一根掰開。
他俯身拍拍我的臉,對我說:「乖點兒,自己疏解一下。」
司馬續連外袍都沒有穿好就離開了,剛出門便問門口的近侍:「常青如何了?」
我痴痴地看著床頂,嗅著司馬續留下的氣息,喃喃叫了一句:「無患……」
熱汗浸透了床單,我也散盡了一身力氣。
腦子清醒了一些,才從床上爬起來,披上外袍,看到門外的小太監在擦台階上的血跡。
問了才知司馬續出來先拔劍廢了門口一個侍衛的眼睛,讓人堵著嘴拖走後,才擦著手隨近侍離開。
那太監如實稟告:「陛下說他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我垂著眼,半晌沒動。
不多時,小德子連滾帶爬地闖進來:「乾爹,七多他們,被抓了。」
「東廠那邊說,七多是刺殺常青的主謀。」
我猛地抬眼,握緊桌角,戾氣橫生:「找死。」
七多他們是我養在門下的孩子。
內閣那些腌臢玩意兒們,喜歡凌虐漂亮男孩。
太監身份低微,身體畸形,便合了他們的口味。
在宮裡,長得太好,對這些孩子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我借著淫亂的名聲,納入府中護了一些。
還有一些已遭迫害,恨意難消,便憑著姿色,依附要員,當我的爪牙。
江澤川那些內閣要員看不起的,隨意作踐的閹人,成了扳倒他們的關鍵。
司馬續登基前,我連夜派人將七多幾人送出京城。
卻不想,出了差錯。
這一遭,不是衝著七多他們,是衝著我來的。
一條爛命,倒叫一群人,費盡了心思。
常青作死,便順了他的意。
9
我先去找了司馬續。
殿門口的小太監攔著我,輕蔑地說:「陛下正在跟常青大人議事,公公還是等一等吧。」
我垂目不語,聽著殿內隱約傳來的鬧聲。
悶悶地砸在心上。
常青驚叫:「陛下不可,奴才,髒。」
司馬續的聲音傳出來:「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可?」
原來,他不是嫌太監髒。
只是嫌常樂髒。
常青發出哀哀地叫聲:「陛下……」
「重了嗎?我輕點兒。」
那珍重溫柔的語氣,我多年未曾聽過了。
對我使盡力氣,恨不得將我嚼碎了,揉爛了,求他都不肯輕一點。
常青只是叫了一聲,他便心疼了。
「公公……」
殿內出來了一個小太監,叫回了我的神思,我才發覺,秋雨落了一身。
那太監為我撐了傘,說:
「公公,陛下宣您覲見。」
我垂下眼,緩步邁入大殿,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奴才參見陛下,陛下萬年。」
「起來。」
司馬續的聲音從上首壓下來,沒什麼情緒。
我緩了一會兒才慢慢起身。
司馬續正垂著眼給常青捏腿,與我說話時,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有什麼事,說吧。」
「奴才來請罪。」
「昨日常青公公遇刺之事,乃是奴才一人所為,與旁人無關。陛下仁善,還請饒了無辜之人性命,奴才……」
「錯了。」
司馬續打斷我:
「我不仁善,也沒那麼大度。」
語氣里暗含警告,有些不耐煩:
「無不無辜,有罪無罪,朕自有定奪,你退下吧。」
不想再看我似的請人趕我:「來人,將常樂公公……」
既如此……
我摸了摸袖中的匕首,猛地刺向常青。
司馬續沒防備,來不及阻止,即便用了最快的速度推開我,匕首還是劃破了常青的手臂。
司馬續宣了御醫,轉頭怒視我:「常樂!」
我支著身體沖他笑:「刀身有毒,他還能再活十二個時辰,解藥只有我有。」
喘了口氣,繼續說:「請陛下降旨,賜奴才死罪,饒恕無辜之人性命。」
司馬續氣狠了,整個人都有些發抖:「你就這麼想死?!」
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才緩過來:「一群上不得台面的男倌也值得你以命相搏?」
冷笑一聲:「你憑什麼以為你能威脅到我?」
「你以為我很在意……」
話折在喉頭,他死死盯著我,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空白,憤怒的眼睛裡染上驚恐。
江澤川顧不得昏迷的常青,快步衝到我身前,接住我倒下的身體,抖著手來擦我嘴邊的血。
「常樂,你怎麼吐血了?」
瘋了一樣衝著殿外嘶吼:「御醫!御醫呢?!」
吵死了。
吐口血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又不是死了。
我揪住他的衣襟:「我幕下之人,無辜,放了他們。」
司馬續紅著眼看我:「你別說話!」
我固執地說:「放了他們……」
「放。」司馬續害怕了,不停用袖子給我擦著唇邊溢出的血,淚滴在我的唇上,「我現在就放人,你別說話了……別說話了常樂,都聽你的,我都聽你的。」
10
我的意識模糊了。
有一陣被吵醒,朦朧中覺出有人在摸我的臉。
「將我害得這麼慘,還以為你會過得很好呢,怎麼比我還狼狽?」
「禍害遺千年。常樂,還沒到你死的時候呢。」
想起來了,是江澤川的聲音。
我又開始做夢。
夢到我去攬勝宮的第一天,江澤川將我送進了司馬越的寢殿。
對我說:「好好伺候殿下,教你的手段都用上,別惹殿下不高興。」
一天一夜。
我被抬出來的時候,到處都在流血,渾身黏膩,髒得厲害。
江澤川親手給我洗了,沉默地抱著我在浴桶里纏綿。
我又疼,又噁心。
但我抱住江澤川,我主動去親他,去討好他。
他們喜歡這具下賤的身子,那就給他。
我能用一切去換取權力。
江澤川將我送出去了無數次,每一次被人弄髒,他都親自來給我洗。
江澤川越爬越高。
我也越來越浪。
後來,我攀附司馬越成了九千歲,不用江澤川送,我會自己挑選看得上的內閣大臣來填補。
那時江澤川也是內閣首輔了,他權勢日盛,喜怒更加無常。
我今天睡了誰,明日便能傳到他耳中,再一日,內閣便查無此人了。
我犯癮的時候,睡過很多人。
朝臣,侍衛,小倌,甚至乞丐,唯獨不睡江澤川。
什麼人都能碰我,獨獨江澤川不行。
我就是要報復。
報復我這具下賤的身體。
報復江澤川。
我經常當著他的面演春宮,看著他嫉妒憤怒又痛苦的表情攀上巔峰。
是他把我變成這樣的。
他沒資格難過。
我變態的享受江澤川的痛苦,他越痛苦,我越高興。
我跟江澤川,都該下地獄。
11
醒來是在馬車上。
江澤川沾濕了帕子,給我潤著嘴唇。
見我睜眼,沖我笑了笑:「醒的真是時候。」
馬車顛簸得厲害,隱隱能聽到後面的馬蹄聲。
我張了張口,用粗啞的聲音說:「你帶我去哪兒?」
「本來想去江南。」
馬車被逼停了,江澤川看著車簾:「如今看來,是不行了。」
「還真是小看他了。」
常青的聲音傳進來:「江大人,要我請您下車嗎?」
江澤川理了理外袍,嘆了口氣,埋怨我:「你那天怎麼沒一刀了結了這雜碎呢?」
「也怪我,當初拿他試什麼藥,叫他如今這麼難殺,連劇毒都毒不死。」
說完,挑開車簾下了車。
常青的聲音再次傳進來:「澤川,你跟我回宮,我不殺你。」
江澤川笑了一聲:「你還是殺了我吧。」
常青的聲音變得尖利:
「你寧願死,都不願再看一看我嗎?!」
「因為常樂嗎?他哪裡好?他哪裡比得上我?」
「我為你做了那麼多……」
江澤川溫柔地看著常青,走近他,摸了摸他的臉:「常青,你原本是條好狗。」
「但也只是狗。」
「你不能因為想做人,就亂咬主人。」
「若不是你瘋了一樣撕咬,殺盡了我的身邊人,我何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步?如今還想讓我記你的好?」
「你這種蠢貨,被人當刀使了,都不知道。」
一隻短劍插入常青的心口,他睜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江澤川蓋住他的眼睛,輕聲說:「你還是死了比較舒心。」
直到常青斷氣,江澤川才鬆開短劍,看向一名隨行的士兵,問:「陛下還玩兒嗎?」
那士兵抬頭,隨手扯下頭甲。
越過江澤川,掀開馬車的帘子,將我抱出來。
平聲吩咐隨行的軍隊:「回宮。」
江澤川被兩個士兵壓著,目光落在我身上,直到我被司馬續抱上另一個馬車,才與我對視,張了張口。
卻是無聲。
可我看清了。
他說:「常樂,我後悔了。」
可惜,我不後悔。
12
司馬續的馬車很大,很豪華。
我靠著軟墊,閉目養神。
剛剛探了一下自己的脈,體內的餘毒蕩然無存。
是有人,給我喂了解藥。
模糊的局勢,漸漸明朗了。
常青和江澤川被一雙大手推著,相互撕咬,剪斷對方勢力。
如今,東廠式微,內閣舊臣換了大半。
臣弱則君強。
幾個月的功夫,司馬續的皇位,從風雨飄搖到堅如磐石。
太傅說過,誰是受益者,誰就是執棋人。
我突然覺得心冷。
看不清司馬續。
他知道多少?什麼時候知道的?又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
正入神,司馬續逼近,我下意識躲避,動作有些大了,差點栽到車壁上。
司馬續僵了片刻,若無其事的將堆在我身後的大氅拉起來,披到我身上,垂著眼細細系好。
「你怕我。」
半晌無言。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逼我做一個無情無欲,冷心冷肺,舉目無親的帝王?」
「為了這個夙願,你什麼都能舍。」
「如今我做到了,你又在怕什麼?」
司馬續抬起我的臉,問:「我辜負你和老師的期望了嗎?」
扯了扯唇,做了一個溫和又虛假的笑。
「如今這幅樣子,你還滿意嗎?」
我看著司馬續的眼睛,心都揪了起來:
「你……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
這還叫他怎麼活?
司馬續聰敏卻重情。
聰敏之人,天妒。
重情之人,多傷。
因此,我求太傅,此番謀劃,不論是死是活。
一輩子,不能讓司馬續知道。
「事到如今,你依舊不悔改。」司馬續嗤了一聲,「沒人告訴我,你們都把我當傻子。」
「我只能一點點地試,一點點地查,一點點地猜。」
「每一次,每一步,我都追不上。我誰都救不了,誰都留不住。每次伸手,都會撲空。」
「你們把我束之高閣,叫我痛不欲生。」
司馬續給我擦淚,動作溫柔:「但我不能恨你。」
「因為你是為我犧牲的。」
「我也不能恨太傅。」
「他為了我,連命都不要了。」
「常樂,我什麼都不能恨。」
「你們把我最在意的東西全拿走了,把我的心剖出來千刀萬剮,我也不能疼,不能哭,不能說不。」
「我只能順著你們的意,一步步往前走。」
「不然,你們偉大的犧牲就白費了。」
司馬續語氣平靜,仿佛所有的情緒都耗盡了,只剩下麻木的空殼:
「你知道我得知一切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嗎?」
「我沒有一天不想死。」
「一想到你因為我被人作踐,我就覺得自己不該活。」
「但我又不能死,因為我的常樂,還在替我受苦。」
「我還沒讓他過過一天好日子。」
夠了。
別說了。
別說了……
可司馬續不肯住口,抵住我的額頭,問我:「跟我說,這十年,你叫我的常樂受了多少委屈?」
我滿臉淚痕,咬牙死撐:「奴才,不委屈。」
司馬續掐住我的脖子,咬我的唇:「混蛋!」
「騙我!」
13
解藥是江澤川給我喂的。
常青身上有一顆百毒解,司馬續本想逼他拿出來。
可直到常青中毒才無意間說出百毒解在江澤川身上。
所以,司馬續放任江澤川溜進宮,將我帶走,又叫常青去追。
他的帳算得清楚。
一石三鳥,贏得漂亮。
江澤川被抓之後便杳無音訊了。
再見他,是在承武門。
被開腔破肚,掛在杆子上點了天燈。
司馬續揣著手,站在城樓上觀賞。
瞧見我,瞳孔一縮,又若無其事地走過來。
牽著我的手說:「外頭冷,回去吧。」
我問:「那杆子上綁著的是誰?」
司馬續垂著眼說:「一個無關緊要的重刑犯而已。」
見我鞋洇了雪水,便將我抱起來。
我縮在他懷裡,嘆了口氣,哄他:「我沒喜歡過江澤川。」
司馬續應了一聲。
良久,平聲說:
「但是你恨他。」
我怔了怔,沉默了。
司馬續突然變得很煩躁:「我不想再聽你提這個名字。」
我捏捏他的耳朵,給他順毛:「不提了。」
雪落無聲。
「那陛下喜歡過常青嗎?」
司馬續:「……」
「你要實在沒話可以不說。」
我把玩著他衣冠上的瓔珞:
「陛下還替常青揉腿呢。」
「我看看他是不是真廢了,沒廢的話,我得把他摁廢。那是條瘋狗,活蹦亂跳的話,不好控制。」
「那他是不是真的廢了?」
「差不多。你刀功好, 我又誆他在雪堆里跪了三天,很難不廢。」
「……」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他是江澤川的人的?」
「從頭開始。」
司馬續終於覺出味兒來了,抬了抬唇,不動聲色地睨我一眼, 「這麼酸呢?」
我去掐他的脖子:「哪兒酸了?奴才聞不到呢。」
司馬續的喉結在我手心滾了一圈。
「留常青在身邊, 是因為懶得再費功夫。殺了這個,還會有下一個。再者, 常青對江澤川死心塌地的, 江澤川很信任他, 哄得住常青就等於牽住了江澤川的鼻子。」
「況且愛而不得的瘋狗更好把控, 稍微激一下, 心思就偏了。那東西以為, 把江澤川拖下高位, 他就能得手。」
司馬續輕嗤, 語帶不屑:
「多自私。」
他看不起常青,也看不起江澤川。
「若是真心疼一個人, 寧願自己死了, 也捨不得將他毀掉。」
司馬續低頭看我, 我尷尬地移開視線,往他懷裡躲。
他把我往上湊了湊,抱緊, 嘆了口氣:
「可惜, 常青不是你。」
「可恨, 你不是常青。」
13
司馬續是個好皇帝。
壓制閹宦, 制衡內閣,於王朝之末力挽狂瀾。
昌旭六年,天下大安。
但針對司馬續的刺殺還沒有停止。
六年來,他直面無數次暗殺,這一次,對上刺客的劍鋒時,司馬續怔住了。
他冷靜地看著劍鋒逼近,似乎有一絲期待。
我大喊:「司馬續,你敢!」
司馬續一震, 握住劍鋒,一腳將刺客踢開,回頭看我。
心驚肉跳。
我衝上去, 給了他一巴掌。
司馬續給我揉了揉手,心虛地說:「我只是有點累了。」
我緩了一口氣, 紅著眼, 揪住他的衣領說:
「你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我的命, 又有多人盯著我這身皮肉嗎?」
「司馬續,你儘管死。」
我狠狠推開他:
「屆時你就在靈堂看著, 我是如何被人糟踐的。」
誰不累呢?
誰又快活過一日?
司馬續扣住我的手腕, 將我帶入懷中。
「常樂,安心。」
「我捨不得。」
「捨不得把你落下。」
昌旭八年, 司馬續從宗室挑了個孩子給我養。
我的覺越來越多,有時司馬續抱著我說話,說幾句我便睡著了。
司馬續就抱緊我,緊到發疼。
啞聲說:「常樂, 再陪我一會兒。」
我驚醒後,握住他的手,中指的玉扳指相撞。
說:「陪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