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娶黃宗英,二娶上官雲珠,三娶吳嫣,全是大美人,卻晚景淒涼
01 燕京闊少
自古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京畿之地,更是藏龍臥虎。
皇城根下,王孫公子、巨賈豪紳、名士鴻儒,如過江之鯽。
然則,真能於濁世中守住一份赤誠,於亂局裡擔起一副道義的,卻如鳳毛麟角。
程述堯,恰是這鳳毛麟角中的一個異數。
1917年,他生於濟南一個富庶的書香門第。
他是程家長子,甫一出世,便被寄予厚望,其母卻因產褥熱撒手人寰。
程家主人未曾沉湎於喪妻之痛,而是火速續弦,其首要之務,便是為這位長子尋一位盡心撫育的母親。
於是,程述堯便是在後娘的掌心裡長大的。
這位後娘待他視若己出,萬般疼愛,使得他的童年非但沒有半分悽苦,反倒盡享嬌寵。按常理,這般出身的闊少,極易長成一個提籠架鳥、鬥雞走狗的紈絝。
可程述堯他天性聰穎,又極乖巧,詩書禮儀,無一不精,深得父親喜愛。
七歲那年,程家舉家遷往北平。
這一遷,更是讓程家如虎添翼。
只因程述堯的舅舅,乃是直系軍閥吳佩孚麾下的高級將領。
背靠大樹好乘涼,有這層關係在,程家在北平城的風光,自是旁人難以企及。
多年後,程述堯與友人酒酣耳熱之際,也曾半帶玩笑地吹噓,說年少時常坐著吳大帥的別克高級轎車,在皇城根下招搖過市。
車旁兩列荷槍實彈的衛兵,那陣勢,比戲文里的巡撫出街還要威風八面。
然而,真正讓程述堯在同輩中卓爾不群的,並非這煊赫的家世,而是他骨子裡的那股書生意氣與一身才學。
1938年,他憑著優異的成績,考入了當時遴選之嚴、門檻之高堪比今日清北的燕京大學。
燕大一年一百六十大洋的學費,足以讓尋常中產之家望而卻步,程述堯卻年年拿著學校的獎學金,幾乎未讓家裡掏過一分錢。
在燕園,程述堯是個公認的「大活寶」。
此君雖成績斐然,卻從不死讀書。
唱歌演戲、打球游泳、滑冰交誼,樣樣拿得起放得下。
加之他生得一副俊朗面孔,配上那份與生俱來的貴介氣質,往哪一站,都是鶴立雞群的人物,引得無數女同學芳心暗許。
更難得的是,這位闊少心中還燃著一團火。
時值國難當頭,日寇鐵蹄踐踏華北,他積極投身抗日宣傳活動,排演愛國話劇,用年輕人的熱血,發出無聲的吶喊。
這腔熱血,也為他招來了禍事。
1941年12月8日,珍珠港事變翌日,日軍闖入燕園。
已是大四、臨近畢業的程述堯,連同幾位教授和二十多名同學,被日本憲兵悉數逮捕,押進了沙灘北大紅樓的地下室。
那是一個多月的煉獄。
嚴刑拷打,輪番審訊,都未能從這個年輕人嘴裡撬出半個「通敵」的字眼。
待他遍體鱗傷地被釋放出來時,燕大已然回不去了。他只得轉入輔仁大學,繼續未完的學業。這段牢獄之災,非但沒能磨滅他的意志,反倒讓他的筋骨淬鍊得更加堅硬。
1942年夏,程述堯於輔仁大學畢業。
他先是回到山東老家教了兩年書,終究是耐不住那份平淡。
1945年3月,他辭去教職,重返北平。
一顆躁動的文藝之心,將他引向了「南北劇社」。
這「南北劇社」,在當時的北平城裡,是個響噹噹的名號。
社內人才濟濟,薈萃了丁力、黃宗江、孫道臨、于是之等一眾日後在中國戲劇電影史上留下赫赫聲名的角兒。
而程述堯,憑著他的組織才能、人脈資源以及那份無人能及的義氣,被眾人推舉為社長。
這社長,可不是個虛銜。劇社沒有官方背景,一應開銷,全靠自籌。
排練場地、服裝道具、演員薪酬,樁樁件件都得用錢來填。
每當經費告急,程述堯這位富家公子總是二話不說,自掏腰包。
他將家裡的錢大把大把地拿出來,補貼劇社,為大家解燃眉之急。
他們排演的劇目,多是《黑字二十八》《蛻變》這類針砭時弊、鼓舞抗戰的戲。
日本人對此自然是百般打壓,三天兩頭派人來查封。
劇社的經營舉步維艱,幾度瀕臨解散。
有一次,劇社因演出抗日劇目被強行查封,布景道具被砸得稀爛,演員們辛苦排練數月的成果付諸東流,一個個心灰意冷,聚在一處唉聲嘆氣。
當晚,程述堯一言不發地回到家中,將父親贈予他的一塊珍藏多年的瑞士金表悄悄拿去當鋪變賣。
翌日,他將一沓厚厚的鈔票「啪」地一聲拍在桌上,對著眾人朗聲道:「人還在,心就不能死!只要咱們的心還在,這劇社就散不了!」
一句話,說得眾人熱血沸騰。
這便是程述堯,一個把情義看得比金錢更重的男人。
也正是在這方小小的舞台上,程述堯遇見了他生命里的第一位女主角——黃宗英。
彼時的黃宗英,年方二十,卻已守寡兩年。
她十八歲嫁人,丈夫是程述堯的同窗郭元同。
誰知天妒良緣,婚後僅十八天,丈夫便因心臟病猝然離世。
兩年來,她陪著風燭殘年的婆婆,困守在一座破敗的老宅院裡,日子過得如同一潭死水。
程述堯初見她時,便是在那昏暗壓抑的院落里。
年輕的女子形容憔悴,眉宇間卻藏著一股不屈的靈氣與才情,那份楚楚可憐的模樣,瞬間擊中了程述堯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程述堯與黃宗英的哥哥黃宗江本就是燕大校友,又與她的亡夫有同窗之誼。
這兩層關係,使得他對黃宗英的愛慕,從一開始便摻雜了濃厚的憐憫與保護欲。
他覺得,將這個才華橫溢的女子從那灰暗的生活中解救出來,是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
他的出現,對於黃宗英而言,無疑是照進她枯寂生命里的一束強光。
他的追求,不僅是男女之間的愛慕,更是一種拯救。
缺愛的黃宗英,很快便被這位熱情、仗義而又家世不凡的社長所打動。
1945年9月,抗戰勝利的炮聲猶在耳畔,程述堯與黃宗英在親友的祝福中,結為連理。
那一年,他二十八歲。
婚後,為了生計,程述堯經人介紹,找了份給美軍當翻譯的工作。
薪水雖不算頂高,卻也是旱澇保收的鐵飯碗。
若只是小兩口過日子,綽綽有餘。
但程述堯天性里那份忠厚大度,讓他做出了一個旁人看來頗為「冤大頭」的決定——他將妻子的母親和三個兄弟姐妹,一併接到了程家同住。
這一下,多出了四張吃飯的嘴,日子頓時變得緊巴起來。
1945年12月,為了維持一家人的龐大開銷,也為了繼續接濟日益艱難的南北劇社,程述堯不得不辭去翻譯工作,憑藉自己的學歷和英文功底,考入了中央銀行北京分行,當上了行長的英文秘書。
這在當時,可是人人艷羨的「金飯碗」。
在銀行工作,不僅薪水豐厚,還分到了一套寬敞的大宅子。
程述堯的母親、妻子、丈母娘連同三個小舅子,一大家子人住進去,也絲毫不顯擁擠。
他自覺給了黃宗英和她家人一個安穩的港灣。
然而,他一心撲在家庭與工作上,卻未曾察覺,他親手搭建的這個港灣,對於一心嚮往更大舞台的妻子而言,漸漸成了一個華麗卻沉悶的籠子。
他的劇社,最終還是沒能撐下去。
隨著美國電影的大量湧入,話劇市場急劇萎縮,觀眾寥寥。
儘管程述堯投入了大量資金,南北劇社還是在1946年秋天,黯然關門大吉。
事業上的失意尚可承受,接踵而至的,卻是愛情的釜底抽薪。
1947年春,已在話劇界小有名氣的黃宗英,受邀南下上海,拍攝電影《幸福狂想曲》。
與她搭檔的,是當時紅透半邊天的影壇巨星——趙丹。
一個是追求激情與突破的新星,一個是成熟老練、魅力四射的影帝,乾柴烈火,一點即燃。
兩人因戲生情,在片場內外,早已是出雙入對。
這一切,遠在北平的程述堯都蒙在鼓裡。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營造的幸福家庭幻象中,堅信他與黃宗英的愛情牢不可破。
那年夏天,黃宗英因患急性盲腸炎在上海住院手術。
程述堯聞訊,心急如焚,立刻放下手頭工作,星夜兼程趕赴上海探望。
在醫院的病房裡,他見到了趙丹。
這位大明星正殷勤地守在黃宗英的病床前,為她削著蘋果。
程述堯心中沒有半點疑慮,只當是同事間的探望,還客氣地與趙丹道了謝。
他看著妻子與趙丹之間交換的眼神,那裡面蘊含的複雜情愫,在他這個木訥的丈夫眼中,被全然忽略了。
他只看到了妻子的病容,滿心都是憐惜。
年底,電影拍完,黃宗英回到了北平。
此時,她與趙丹的緋聞,早已通過小報和坊間傳聞,鬧得沸沸揚揚。
程述堯不是沒有耳聞,但他選擇了相信妻子。
黃宗英到家後,面對母親的嚴詞痛罵,也曾聲淚俱下地向程述堯懺悔,承認自己一時糊塗,求他原諒。
看著梨花帶雨的妻子,程述堯心軟了。
他那份根植於骨子裡的寬厚與善良,讓他再次選擇了包容。
他想,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只要她肯回頭,這個家就還是完整的。
然而,他高估了懺悔的誠意,也低估了愛情的殘酷。
不久後的一天,程述堯正在銀行上班,一個叫文懷沙的文化名人,受趙丹之託,堂而皇之地來到了中央銀行的家屬大院。
他徑直走進程家,趁著程述堯不在,將黃宗英連同她的行李,一併帶走了。
黃宗英臨走時,只在桌上留下了一張字條,上面是幾行決絕的字:
「我決意要走了,不要找我。讓我們好聚好散吧……」
寥寥數語,如同一把尖刀,捅進了程述堯的心窩。
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在妻子心中,自己早已陌生如路人,她的心,早已不屬於這個家,而是飛向了遠在上海的趙丹。
那一刻,程述堯只覺得天旋地轉,滿腔的憤怒與屈辱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不是沒想過提刀追去上海,「去宰了那對狗男女」。可當那股血氣上涌的衝動退去後,他頹然坐倒。
他終究是個讀書人,做不出那等市井匹夫的行徑。
他反覆咀嚼著那句「好聚好散」,只覺得無比諷刺。
我待你和你全家恩重如山,你卻如此輕易地背棄我,這便是你所謂的「好聚好散」?
他終於明白了,黃宗英對他,從來都只是感激,而非愛情。
沒有愛情的婚姻,終究是留不住人的。
但為了維護一個男人最後的尊嚴,他沒有立刻同意離婚。
黃宗英卻等不及了。在沒有與程述堯辦妥離婚手續的情況下,她便與趙丹在上海公開同居了。
這無異於又在程述堯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讓他成了全北平城的笑話。
此時,著名導演金山找到了程述堯。
金山拍著他的肩膀,嘆道:「老弟,這事兒,圈裡人都為你抱不平。可是,女人一旦變了心,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大丈夫何患無妻?能屈能伸,放手吧……」
程述堯雙眼通紅,聲音嘶啞地吐露了心底的掙扎:「金大哥,道理我何嘗不懂?可我頭上這頂綠帽子已經戴實了,她還要我簽字畫押放她走,成全他們的好事。這……這和給別人當孫子有什麼區別?」
這句話,精準地刻畫了他作為一個男人,在尊嚴被踐踏到極致時的最後一點掙扎。
然而,掙扎終究抵不過現實。
在金山等一眾朋友的反覆勸解下,看著黃宗英決絕的態度,程述堯那顆善良到近乎軟弱的心,最終還是軟了下來。
他想,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她心已遠去,何必再用一紙婚約束縛她,也作踐自己呢?
他同意了離婚。
剛一拿到離婚書,黃宗英便迫不及待地與趙丹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程述堯的第一段婚姻,就這樣以一種近乎羞辱的方式,畫上了句點。
他傾盡所有去「拯救」的女人,最終成了他人生中第一個深刻的背叛者。
而他,以自己的「放手」,成全了別人的輝煌人生,自己則默默吞下了所有的苦果與屈辱。
02 滬上名流
北平的風,終究是涼了程述堯的心。
第一段婚姻留下的,除了一地雞毛的笑話,還有那份對人情冷暖的深刻體味。
說來也是奇事,與黃宗英離異之後,程述堯並未將她的母親和兄弟姐妹趕出家門。
他看著那一大家子人,想著黃宗英走時的決絕,竟生不出半點遷怒之心。
他母親也是個心善之人,竟也默許了這樁怪事。
於是,前女婿供養前丈母娘一家的奇聞,便在北平的街頭巷尾,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又一則談資。
或許是天意,又或許是命里註定。
程述堯這人,似乎天生就與「名女人」有著解不開的緣分。
這廂剛被一個大明星傷得體無完膚,那廂,一個更亮、更耀眼的星辰,便已然在他的命途中冉冉升起。
1949年,解放的炮聲響徹雲霄,時代換了新顏。
程述堯也告別了傷心地北平,南下上海,在著名的蘭心大戲院當上了副經理。
上海灘,十里洋場,風雲際會之地,正合了他這顆依舊對戲劇與藝術懷有熱忱的心。
也正是在這裡,他邂逅了上官雲珠。
若說黃宗英是清秀靈動的鄰家碧玉,那上官雲珠,便是光芒四射的曠世佳人。
她早已是影壇頂流,一部《一江春水向東流》讓她家喻戶曉,新近又憑著《烏鴉與麻雀》里的精湛表演,拿下了文化部的個人一等獎,風頭正勁,無人能及。
她站在那裡,不必言語,便是一道最奪目的風景。
彼時的上官雲珠,二十九歲,已歷經兩段婚姻,身邊還帶著與第二任丈夫姚克所生的女兒姚姚。
這在當時的社會風氣下,足以讓任何一個想要與她結合的男人望而卻步。
可程述堯偏不。
他這人看女人,似乎從不問過往,只看眼前。
他眼中所見的,是舞台上那個顛倒眾生的藝術家,是生活中那個風情萬種的成熟女子。
至於她結過幾次婚,帶不帶孩子,他渾不在意。
為了愛情,他程述堯,就是這般任性。